找回丢失的罗盘-空明连载小说《时空场》（4）

　　吃完晚饭，父亲又像往常一样，一头扎到书堆里。我想起隔壁李萱被迫去了兵团。我问父亲：“爸，咱家除了书还是书，你怎么这么喜欢读书啊？。大学好几年都不招生了，读书还会有什么前途吗？”父亲看着我，并没有马上回答。

“运生，你过来，他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我顺从地坐下，他说：“书呢，你就当它是一种粮食。你长身体不能不吃粮食吧？可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小人儿，它只代谢知识和智慧，更重要的成长不是身体，而是身体里住在脑子中的那个小人儿。是它决定了你到底是谁。”

我似懂非懂，准确地说基本在听天书。家里什么语种的书都有，就是没几本我能看的。

“爸，我看点什么好？”

“那要看你对什么有兴趣。”父亲见我说不上来，又回头看他自己的书了。除了玩儿，能提起我兴趣的也只有画画了。可我的画画启蒙老师，就是与我们兄弟合住的李萱已经去了北大荒的兵团。

　　这个社会总有些聪明人，他们创造一些这个时代的新词汇，似乎能减轻人们的痛苦。“知青”就是一个，李萱走时，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但如果没人发明“知青”这个词汇，那么城里的青年去当农民还能有那种“豪迈感”吗？不能吧？

通透的人已经开始为孩子的前途担忧。计划经济本来就没有能力为城市创造足够多的工作岗位，再加上“抓革命，促生产”。

只要脑子没坏，誰能说清楚是怎么“促”的吗？真能也是负的，语言一旦被污染，世界观就成了哈哈镜。

我一时失去了航行的罗盘，而重新找回罗盘绝非易事。我还是选择了画画，我差不多精准地掌握了透视技术。从“像不像”上说，进步明显。因为这项达芬奇精细研究的技巧，后来成了数学的一个分支：摄影几何。它就是三维世界在二维视网膜投影的基本原理。

是的，我正是由此有了第二个爱好，数学。父亲给我讲了不少数学家的故事，其中，欧拉在失明以后还做出了很多数学贡献实在太感人了。就像贝多芬聋了以后仍然从事音乐创造。下面是一个欧拉公式

V-E+F=2

这个公式描述了简单多面体顶点数（V）、面数（F）、棱数（E）特有的规律。

对任意没洞的（亏格数为零）多面体都成立，真的让我惊掉了下巴。

绘画和数学就是我重新找回的罗盘，其他有心的同学也选择了各自的爱好，书法、长笛…不一而足。

此时，我开始理解父亲的那句话了。头脑里那个小人决定了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