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仁者如山——怀念我的父亲柴升元

山西省运城市康杰中学 柴海军

五年了……

整整五年中，我不敢回想，不能回想，也不想面对这个让我悲痛欲绝的事实——我的父亲，走了。

这五年中，我不敢看父亲的照片，不敢整理父亲的遗物，甚至不敢想“父亲”两个字。这中间还有一次，一家杂志的主编知道我父亲去世，想约我写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都被我断然拒绝了，因为我不敢想、不愿想，也不能想我的父亲，而一旦想起，我就总会泪流满面，难以自禁。

那是2016年6月11日，国际文化遗产日那天，山西省文化遗产日主题活动主会场在解州关帝庙举行。运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李筠霞主任体谅我从2006年开始采录、传承、研究、总结、推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河东吟诵”一直不能发扬光大，就让我们于那天在关帝庙做活动展演。而前一天也就是6月10日下午，胰腺癌术后近一年的父亲给我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去看他。因为11日是周六，我给父亲说第二天有个活动，活动结束后争取晚上回去，如果不能，最晚周日一早就回去看望他。

父亲是2015年6月25日，也就是我家二宝出生满月后三天检查出癌症的。

2016年，我是多事之年：年初岳父脑出血偏瘫服侍，3月份母亲脑梗住院半个月，5月底老二出生，6月份大丫头中考，紧接着父亲因黄疸被确诊癌症……本来都是意外的事情，变成了生活中的常态，一件件接踵而至，让39岁的我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人至中年的狼狈、奔突和左支右绌。

得知父亲患胰腺癌晚期的信息，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带着父亲又做了两次检查，所有检查结果都指向一处。但我没有时间崩溃，现实也不允许我有任何时间来悲伤，毕竟我是家里长子，于是当天就和医院沟通，先办理住院手续，如果情况允许，先做肿瘤切除手术。

所幸互联网医疗技术已经开展，约了西安唐都医院和山西省肿瘤医院的专家联合开展网上会诊，确定手术在父亲住院三天后进行。原本准备三个小时左右的手术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医生单独和我沟通，已经是胰腺癌晚期，他们努力了，但现实情况是肿瘤不能切除，最后只做了胆管转接肠道的手术。患者术后生存期一般是一到三个月，最多半年时间。另外，胰腺癌晚期患者会非常疼痛，建议我提前储备一些止疼针，预备需要的时候使用。

往谈话室外走时，我的头是懵的。但刚到门外，就看到了母亲期盼的目光和弟弟焦虑的等待，我赶紧捋了捋情绪，抱住了老妈，把实际情况告诉了俩人。医院的走廊里，妈妈在我的肩头压抑得抽泣，晃得我身体也在抖动，弟弟则是独自一个人泪流满面，呆立不动。

2006年，我一家三口和父母合影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许很短，也或许很长，妈妈抬头给我们兄弟俩说：“不要告诉你爸真相，就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让他安心养病。你们兄弟俩要笑着回到病房里给你爸说手术成功。”

很快回到病房，我强忍着眼泪笑着告诉父亲：“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肿瘤切下来了，切片会送到省肿瘤医院病检，还需要再过两天出结果。另外，还顺便做了胆管转接肠道手术，黄疸很快就没有了，无论如何，手术很成功，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三天后，我又欺骗父亲说病检结果显示是良性，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很多，父亲也很开心。就这样，术后17天，父亲出院了。

想到医生说的父亲的存活期，心痛不已的我接连回去探望了两次，没想到父亲却起了疑心：“你平时一年都不回来几次，这怎么连续回来看我，莫非是我的病并没有好，而且很严重？”我只好笑着给父亲说，两次回来都是有事，并不是专门来看他的。

此后就不敢老回去探望，托人给老爸捎回来癌症患者常用的灵芝孢子粉，托人准备了足够的止疼针剂，给老妈和兄弟说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

从那时开始，我对家里的来电变得提心吊胆，经常夜里会突然醒来，看看有没有漏掉的家里来电。好在术后一个月多一点就是老父亲的生日，我们全家九口人聚在一起，表妹梦瑶带了两个孩子也过来祝贺。满满当当一桌子十二个人，正如一年十二个月一样圆圆满满。饭桌上，父亲安闲和润，笑靥如花。我为父亲送上《诗经小雅天保》的吟诵，祝福父亲康健寿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也过去了，我开始变得越来越担心，越来越纠结，老害怕家里来电，又害怕万一错过家里的来电，只好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和老父亲在电话里聊聊天，争取每个月可以回去探望一次，因为这个时间不长也不短，不会让老父亲再怀疑我；而且每次回去都不能在家里呆很久，我得告诉父亲只是因为有事情需要处理，顺便回家看看他。

五个月过去了，父亲恢复得很好，除了个别时候感叹身体虚弱外，又开始了以往的营生，他还要赚钱补贴家用。

术后六个月，我回家告诉父亲我专门回来看他，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去欢聚一下，老爸说别浪费钱，一家人一起去吃顿大盘鸡就好。就这样，一家人花了不到两百块钱，热热火火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六个月是医生说的父亲的大限，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基本保持一周回去探望父亲一次，每次都要找理由告诉父亲我有事，父亲每次都笑眯眯地告诉我他恢复得很好，就是胃口不太好。我告诉父亲，是因为胆管直接肠道，没有胆汁参与分泌，胃口自然不好，不用担心。父亲也每次都告诉我不用担心他，让我好好工作，让我没事不要老回去，要在家里好好照顾刚上高一的大姑娘和还没到一岁的二丫头，还告诉我有空了也回丈人家去看望看望生病的岳父。我每次都提心吊胆地笑着答应，到了该回家看望父亲的时候又及时赶回去。

父亲在2016年春节

术后七个月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他身体很不好，一点都不想吃饭，希望我能带他再看看病。我强忍着眼泪，笑着告诉他没有问题。然后联系了我的好友——运城黄河肝胃病医院院长陈斌，在他那里办了住院手续，把父亲接到了运城住院治疗。燕燕姐也曾专门到医院看望父亲。我有空了就带着刚上高一的大丫头到医院看望父亲，父亲还拿出自己的两百块钱零花钱给丫头，说也不知道丫头喜欢吃什么，让她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陈斌院长是治疗肝胃病的好手，有“铁杆中医”之称。父亲在他的医院里治疗了三周，胃口明显好转，于是开始喊着要出院回家了。我问了陈斌院长后，给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陈斌院长也特别重义气，基本免除了除报销外的大部分医疗费，还给父亲带了一些药，叮嘱父亲胃口不好了就再煎药喝。

出院后的父亲又回到了县城的家。我过年回家的时候，父亲一直夸陈斌院长的手艺高，他那时基本可以每天早上喝一碗羊肉汤，身体已经好多了。看着父亲开心的笑容，我也欣慰不已。

术后八个月，术后九个月，术后十个月……父亲一直状态不错，没有一次喊疼，也没有一次说身体不好，我每次回家都会在家里呆一晚上，和弟弟一起陪父母打扑克，每次都能玩到晚上十点多。父亲和母亲还经常会抱怨彼此出错了牌，母亲还好几次给我抱怨，说她和父亲早上或晚上一起外出锻炼时，父亲总是迈开大步往前跑，她跟也跟不上……那一刻，我甚至天真地想，是不是医院检查出错了，父亲可能根本不是癌症晚期……

我的几个医生朋友先后都在问我，原先为我储备的止疼药都快要过期了，看还需要储备吗？我一边心存侥幸，一边还是很认真地让医生用新药替换旧药的方式继续储存。

术后十个半月，是我家二宝的生日。和老妈在一起商量，看看是不是需要给孩子办一下生日宴，给父亲冲冲喜，保不住父亲就更有心劲，能顽强地继续创造奇迹。于是，从来不为小事办宴的我大张旗鼓，发动了家族的所有亲戚和村里所有的人，一起来为二宝举办了一个生日宴。我大伯、二伯和父亲三个老人一起祭祖为孩子祈福，三个老人聚在一起聊天，大家一起聚餐吃饭，父亲甚至还喝了一点汾酒。看着老兄弟仨团聚的样子，我又一次畅想下一次二宝生日的时候，父亲会如何陶陶而乐……

半个月后的6月初，我回去探望父亲，父亲和我聊天说，村里谁谁谁生病走了，亲戚朋友里谁谁谁生病走了。我问他是不是感觉身体不舒服了，他说没有。父亲说他每天都会按时喝我给他带回家的灵芝孢子粉，他身体好着呢，只是不大能喝茶，我带回家的红茶、白茶都不能喝。我给他说，不能喝茶就多喝点奶。他就又和我说起他在康杰中学做门卫时，我每天给他订牛奶的事情，说绛县也没有订鲜奶的地方。我说不能订鲜奶就买纯奶喝。父亲说不用，他每天早上喝碗羊肉汤就挺好。我告诉父亲，下周应该是回不来，因为我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河东吟诵要在山西省文化遗产日当天参加展演，还说起我做河东吟诵其实是受我奶奶的影响。父亲还笑着和我聊，说“你奶奶还会那，我怎么不知道？”

父亲最后一个生日

我回到运城后，除了每天认真上课外，还要抽空带领那群学习吟诵的孩子们一起排练，时间特别紧张，也忘了和父亲通电话。一直到6月10日下午，父亲给我打电话，问我回去不？我告诉父亲我们第二天要参加演出，演出结束后如果时间还早我就当天下午赶回去，如果时间晚的话，我就第三天早上再回。我问父亲是不是不舒服？父亲说没事，他每天都还在手机上玩斗地主呢，让我别担心，也别着急赶时间，有空了回去看看他就行。因为孩子们还在排练，我答应了父亲就挂了电话。

6月11日一早，我和几位老师一起，带着学生们赶赴解州关帝庙。到了场地之后先在关帝庙里彩排，然后换表演服装，在关帝庙的不同场地先后试演。那天天气很好，孩子们虽然满头大汗，却都很投入。我们的活动一直到了下午三点才结束，大家一起收拾衣服，整理道具，然后回到了运城。我很感动老师们的辛苦付出，也很感谢学生们的辛苦演出，就想请大家吃个饭。由于快五点了，家长们都着急带着孩子回家，于是我就请老师们一起到饭店里吃个饭。

吃饭到半截时，母亲打来了电话。我给几位老师解释了一下，就接通了母亲的电话，准备说我大概明天一早回去。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母亲焦急的哭诉：“海军，你爸不行了！”我的头一下子就懵了，赶紧摇摇头，问母亲发生了什么情况？母亲说她当时正在做饭，父亲还坐在饭桌旁的床上用手机玩斗地主，不知怎么的，手机一下子摔到地上，人也摔倒在床上，而且昏迷过去了。我给母亲说：“妈，您别着急，先打120，让他们直接把人送到运城中心医院。”

然后，我赶紧和各位老师告别，紧急联系中心医院的朋友。朋友训斥我怎么那么糊涂，首先要做的是送到绛县人民医院抢救，等救护车拉着到运城，人恐怕早都出问题了！于是，我又赶紧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先打120把父亲送到县人民医院。那个时候，弟弟也赶回到了家，说县人民医院不到一公里，他和母亲一起张罗，赶紧先把父亲送至县人民医院。我从饭店里一边往出赶，一边联系我平时一直用车的快车司机小李。听到我要紧急回家看望发病的老父亲，小李二话没说，推掉了手头的订单，直接过来接上我一路奔赴绛县。

我们还没有赶到水头时，弟弟就打电话过来，告诉我父亲已经不行了，医生让出院赶紧回家料理后事，他们给父亲办完出院手续后，就要送回老家了。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我手里拿着电话，一时蒙在了那里，泪水夺眶而出，而弟弟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小李一边安慰我让我节哀，回到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一边加快了车速。回到老家，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父亲穿着平时的衣服，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我悄声地喊了一声“爸！”却发现父亲已经永远再也不会回答他这个儿子了！

跪倒在父亲的床前，我抱着父亲的遗体放声长哭。我是多么混蛋的一个儿子啊！昨天父亲都打电话让我回家看望，我怎么就那么糊涂啊！河东吟诵的传承艰难，但也不在乎非要多演出那一天，父亲临终前想看一眼他不在身边的儿子，可是他的儿子却因为所谓的事业和责任，非要推迟一天回来探望。结果到最后，临终的父亲没有见到他远在外地的儿子，而他那没心没肺提心吊胆了一整年的傻儿子也没有机会看他父亲临终最后一眼……

我（左）兄弟俩给父亲祝寿

送我回家的小李对着父亲的遗体磕了三个头，告诉我他还要趁黑赶回运城，让我节哀，抓紧处理后事。母亲和弟弟也劝我别哭了，抓紧给父亲更换寿衣。于是，我送走了小李，和弟弟一起打来了热水，用毛巾给父亲开始擦洗身子。看着父亲消瘦的身体，我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到了父亲身上，又被我们擦去。我多么希望这是老天爷和我开的一个玩笑，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再一次睁开眼看看眼前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能答应一声这两个儿子的呼唤，能抬手为我们兄弟俩擦擦泪水，能伸手抱抱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给父亲擦完身体，开始给父亲穿寿衣。父亲的身体还留着余温，此时的他如同一个懂事的婴儿，任由我们摆弄他的肢体。寿衣穿了一层又一层，我们一遍遍摸着父亲尚带余温的身体，泪水止不住地一颗颗往下坠……

堂兄们都连夜赶回来了，我的姑表姐和姐夫也赶过来了。而我们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儿子因为害怕让生病的父亲看出端倪，都没有敢提前给父亲准备下寿木。堂兄们让我们俩不要哭了，抓紧办正事，买寿木。于是，我家二哥骑摩托带着我和弟弟连夜去买寿木，买回来寿木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家里来了村里的很多邻居，大伯、二伯也都来了，大家一起帮忙把父亲的遗体放到了棺材里，这时天就已经放亮了。

按照家乡的习俗，我们兄弟俩一起挨家挨户地磕头给邻人报丧。我们到别人家大门口喊“伯伯”、“大妈”，等人出来了就赶紧磕头，告诉人家我父亲不在了，请人家有空了到家里帮忙。然后又赶紧联系人给父亲查选坟地，查选好后再委托人挖墓穴，还要平整院子准备搭灵棚……里里外外，忙忙碌碌，来来往往，急急匆匆，见人就磕头，起身就递烟……直到6月12日的晚上，我才有时间停下来向母亲、弟弟打探父亲生前几天在家和临终在医院的情况。

母亲说，父亲在临终前几天一直都不错，基本还能坚持每天早上喝一碗羊肉汤。我问母亲父亲最后有没有难受，有没有喊疼，因为医生说胰腺癌后期会特别疼痛，一定要用杜冷丁之类的止疼药才能止疼。母亲说没有，只是最后几天吃饭胃口不太好。弟弟则告诉我，120急救车过来接人时，父亲就已经昏迷不醒，一直到最后送到家里没有了呼吸，父亲都很安详，只是没有了知觉。

夜里，我跪守在父亲灵柩前，颠来倒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阵阵地揪得疼。想我父亲一生，与人为善，不论是担任村委主任，还是照顾我祖母，父亲在乡民和亲戚、邻居口里是没有二话；抚养我们兄弟俩成长成人，父亲曾风里雨里，不计劳辛；我大学毕业先在乡镇中学教书，一年没有工资，还要父母供给我生活费；后来结婚生子，再后来从乡镇中学调到运城，又是新工作、新环境、新的人际关系，又要买房……没有一件父亲不操心挂牵。原本生活稍微好一点了，这些年又因为采录、传承、推广、普及“河东吟诵”，不仅没有挣钱，还贴进去不少，父亲虽然不太理解，但却一直支持我的行动。我常年不在老家陪伴，父亲也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我时常想，父母年龄尚未老，假我五年十年时光，那时“河东吟诵”应该发展起来了，家庭条件也会好起来，我一定要好好孝敬父母，让他们安享晚年时光……

手术后的父亲

越想越心痛，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再哭，惹得母亲和弟弟也痛哭起来，母子三人抱头痛哭了好半天才停下来。安顿好母亲休息，我和弟弟为父亲守灵。痛不由彻，便拿出手机，边堕泪边打字，写下了如下祭文：

峕维蒲月，岁在丙申。天降噩耗，吾父赴苍。点福未享，遽赴苍穹，号天泣血，洒泪揪心。

回想吾父，毕世艰辛，一生辛劳，顾母抚孙，曾为村长，曾入药行，康杰中学，照料门庭。生活节约，克俭克朴。顾人甚多，贴己几无：烟酒有量，顾人无穷。至有孙女，宠如宿星。

去岁患癌，噩耗当头，前后医治，祛病如牛。吾父有德，一年寿有。前日端午，叮嘱不休，如斯人德，宜寿长久。有幸为子，侍奉敬酒，当省晨昏，略报深恩。原念明日，回屋再酬。猝然离世，一刻不留。大儿运城，急回不够，二儿急救，苍天不留。天何弃我，一别难丢。魂游冥府，百喊不闻，瞻望不及，音容莫亲，哭断肝肠，情何以伸。呜呼哀哉，痛杀吾族！

哀哀吾父，生我劬劳，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兹当祭奠，难述寸心。上天有德，酬我大恩，九泉有灵，且归尚飨。

运城市政协副主席、民进运城市委会翟冬鸿主委带着民进的同仁们来了，与我有知遇之恩的原运城市教育局路胜利局长带着相关科（室）的朋友来了，康杰中学高跃利校长带着学校在家的班子成员来了，康杰中学我的百余位同事来了，运城市明远小学副校长带着老师们来了，运城市人民路学校副校长带着老师们来了，运城市朗诵艺术家协会、运城市诗词学会、运城市楹联学会、运城市河东吟诵社的同仁们来了，绛县教育局局长来了，我原先工作过的单位——绛县实验中学（原南樊中学）校长带着以前的同事们来了，我爱人工作单位——绛县县直初中校长带着同事们来了……他们的吊唁，让父亲的丧事办得还算风光。而我最感谢的要数村里的几位长者、几位邻居、几位高中同学和我毕业第一年及我从南樊中学离开那一年教出来的一大群学生，他们帮我安顿处理父亲后事，留在家里陪我照料各种事情，让没有经历类似事情的我不至于手忙脚乱，也使父亲丧事中涉及的各项事宜都有条有理。

五年中，我也偶尔和母亲及弟弟谈起父亲。母亲还说：“是不是我们把父亲耽搁了？如果真的做了肿瘤切除手术，是不是父亲会活得更长久？”就这个问题，我问过当时的主刀大夫和我的医生朋友们，他们都说不是。他们纷纷安慰我，说我祖上有积了大德的人，说我父亲的术后生存期已经远远超出预期，比一般胰腺癌晚期患者要长一倍以上，这几乎是个奇迹；还说一直到临终之际，我父亲都没有疼痛，这在胰腺癌晚期患者中几乎不见。他们说，老人虽然走得很突然，却几乎没有受什么罪，也基本没有拖累儿孙，这是要修多大的福、积多大的善？他们问我，敢不敢想万一我父亲最后几个月躺在病床上疼痛不已，自己没有生活质量，儿孙们也要天天照顾，跟着受累、受罪时，那又是如何一个情形？

听了这些医生朋友的劝慰，我才想起，他们有的人还有为我父亲提前预备却一直没有用上的止疼药。而母亲和弟弟复述的父亲生前几天和临终时的模样，也让我相信了父亲到最后都没有疼痛着离世。我相信了这些朋友的劝慰，也用这样的话来劝慰母亲。

我想，父亲真的是一个仁爱的人，他就像座大山一样默默无言，用祖上和他一生积累的功德，为自己最后的生命创造了好几个奇迹，却没有给儿孙们制造一点负担或麻烦。

父亲丧事的所有花费我全部承担了，虽然弟弟也不很情愿，但他最后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父亲去世后几年里，我会在河东吟诵社组织游学时带着母亲，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去旅游，让她看着她儿子如何给别人讲授那些课堂学不到的知识，让她知道她儿子是一个认真做事的人，并且不论生活条件好与不好，永远都会珍爱她的人。

我想，这也是父亲希望看到的我们现在的样子。

父亲，我开始想你了！

五年来，我终于敢开始想你了！

作 者 简 介

柴海军，山西省绛县人，毕业于山西大同大学，康杰中学语文教师，运城市河东吟诵社主席。曾担任教育部国家语委第二届“迦陵杯”诗教中国讲课比赛评委、中国孔子基金会中华经典吟诵大赛三届评委、“语文报杯”全国语文教师微课大赛四届评委、山西省首届中小学教师基本功技能大赛语文科评委，先后六次参加全国、全省讲课比赛并获最高奖，为全国第三项吟诵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河东吟诵代表性传承人，本源语文课程开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