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景

想起山顶，我唯一能记住的一句诗便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下；想起风景，唤醒我记忆的也只有：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然而，这个题目却我是随机抽取取的2014年湖北高考作文题目，写的是风景，却不是西湖的风景，面是山顶的风景，二者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简直风牛马不相及，如何能成文呢？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因为姐姐生了一场奇怪的病，父母常年在外给她看病，只留下我和年迈的奶奶在家艰苦度日，因为奶奶要照顾堂弟堂妹，一时顾不了我，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很不规律，于是便造就了我当时枯瘦如柴的身躯。若是放在这个以瘦为美的年代，我简直要美爆了，就像著名主持人鲁豫一样，走到哪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可在那个时候，却简直是要命的。

学校靠近村庄，西面是村庄，东面是一条用来浇灌田地的水渠，早已荒废多年。堤坝上长满了各色各样的草，蒲公英、野菊花、荠菜...... ; 河渠内，因为相对潮湿些，长满了鱼腥草，那是我小学时除了桑梓为数不多的零食，时常用来充饥，如今却成为了人们餐桌上一道凉拌菜，起到了忆苦思甜的作用。

我自小便很自卑，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总是独来独行。每每下课，水渠就成了我眼中一道美丽的风景。那里有蒲公英、鱼腥草，仅此两样便足够吸引我了。但凡听到下课铃声，我便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河渠。扯一根蒲公英，小心翼翼地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便是满天雪花飞舞，落在那里，从此便生根发芽，来年又是一地漂亮的蒲公英。

我站在高高的河堤上放眼四周，目力所到之处皆是碧绿的麦田，随风一吹，麦浪翻滚，延绵十数公里，那是只有平原地区才能看到的风景，满眼都是惊喜。麦田埂上，偶尔会现出几个白点点来，正在缓缓地移动，却也伴随着几声嘹亮的歌声，那是放羊人欢快的风景。

吹几株蒲公英，我便直奔渠下，那里有我心心念念的毛腥草，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四月的毛腥草，经过一个寒冬的蛰伏，拼了命的向上生长，正是最为茂盛的时期，圆圆的叶子，绿绿的长着，仔细去听，仿佛能感受到其旺盛的生命力；然而此刻，在我的眼中，这却并非风景，却成了我日常的救命稻草，我迫切需要用它顽强的生命来补充我饥饿的身体，用它的茁壮换取我的茁壮。

这是不公平的，从生命的角度来说，我和它是平等的，绝没有剥夺它生命的权利；可这又是公平的，从生存法则上去谈，鱼腥草除了只是一道风景外，只是弱肉强食原则下的一口吃食而已，亘古不变的道理。

扯住毛腥草的叶子，用力向上一提，便能扯出一根又粗又肥的茎来，白中透着粉红的根茎上面，一节一节的，像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藕，又像极了上等补品人参。可不是嘛！在我的眼里，那时的鱼腥草就是我眼中的最佳补品人参，用衣服轻轻擦拭干净，然后一点点塞进嘴里，慢慢去咀嚼，粉碎它的身体，榨干它的汁水，最终变成点滴营养，进入胃里，这对于穷苦饥饿的我来说，有着非同小可的作用。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我几乎都是靠鱼腥草来补充生命中所需的营养，维持身体成长的。

尽管，四月的鱼腥草非常鲜嫩，味道也很甜美，可是咀嚼起来，却并不怎么好吃，水份不多，轻轻一咀嚼，口腔内便只剩下一口渣渣，简直是杯水车薪。吞是吞不进肚子里去的，最终还是会吐出来，可却有止饿的功效，甚至有时还可以用来清热解毒。

因为身体的虚弱，小时的我很容易生病。当我感到内心发烧，身上和脸上发烫，可是却又无钱买药医治的时候，我会去大量吞食鱼腥草，渐渐地烧就会退却，这是我很多年积累的经验，常用来医治自己，丝毫不夸张。

鱼腥草长到一定时候会开出白色的小花，仅仅只有四瓣，花呈对开状态，非常漂亮，散落在水渠内，便又是一道风景；等到一定时间，花瓣中间会生出小果粒，便是果实，这是绝对不能吃的，但可以用来泡茶，同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所以，在别人眼中鱼腥草也许只是一道风景，可对我来说，却是救命粮，甚至是治病的良药，非常的珍贵。

一般来说，我几乎每一节课都会跑到水渠上玩耍，挖鱼腥草吃的，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也是专属我一个人的宝藏。

长大后，生活条件有了改善，鱼腥草渐渐退出了我生命的舞台，久而久之也就忘却了，只有在春季漫步在田野上时，看到那白色或是粉色的小花，偶尔会勾起我对那段艰苦岁月的思念，忍不住扯起一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拭干净，放在嘴里咀嚼几下，然后吐出，可这个时候，却是满嘴的苦涩，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甜味。

我不知道是口腔中的味蕾出现了问题，还是毛腥草变了性质，总之再没了儿时的感觉。

前些日子，我去市场买菜，竟然在一个摊位上看到了鱼腥草，甚至价格不菲，惊讶之余，便问了老板如何吃法。热情的老板告诉我可以用来炒肉，也可以凉拌。

我怀着好奇之心买回了一把，回到家里清洗干净，对照着视频里的做法，尝试着做了一盘凉拌鱼腥草，放在嘴里迫不及待尝试了一下，味道清脆爽口，微甜中虽然夹杂着一股泥腥味，可有了辣椒的点缀，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带着一丝惊喜，迫不及待地给儿子夹了几根，希望他也能体会到我儿时的快乐。可是儿子皱着眉头，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只是轻轻咀嚼一下，便在我期待的眼神中用力吐了出来，嘴里还连带一句：“呸！什么东西啊！老爸，我们家现在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你开始拿草根喂我了吗？你确定这么难吃的东西能下肚吗？吃了会不会中毒？”

面对儿子一连串的质问，面对那满满一盘儿时甜蜜的回忆，我惊愕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知道，即便是我费尽口舌，把深藏在内心深处关于鱼腹草的所有记忆都诉与他听，他恐怕也未必能懂。

最终，这一盘美味甘甜的鱼腥草，在我独自一人的努力下，还剩下半盘被倒进的垃圾桶内，再也无法发挥它昔日的作用和功效。我在慢慢咀嚼这些鱼腥草时，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穿着破旧的衣服，躺在干涸的水渠里，不停地撕扯那生长在地上的鱼腥草，甚至来不及擦拭上面的泥土，就迫不及待的一根一根往嘴里塞，拼命去咀嚼它的躯干，榨干它的汁水，从而补充体内急需的营养的一幕。

我想起独自一人站在那高高的河堤上，看着四周碧绿的麦浪以及点点的白羊，还有那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以及生命力极其旺盛的鱼腥草，宛若站在高高的泰山之顶，一览群山之光，那种感觉，也只有儿时才能体会，那种希望也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

那是怎样的一种风景，至今让我无法忘却！那是我对成长的渴望，对生命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