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善:平凹南山栽树


真正的苦难在乡下,真正的快乐在苦难中,你能到乡下吗?或者到类似乡下的地方去。

——贾平凹

李百善:平凹南山栽树


上世纪六十年代,群众没粮吃没柴烧,每个生产队都养了十几头牛。从开春至立秋,群众不停的给牛割草,南山的草和树叶全给牛吃了,十几里的棣花南沟变成了光秃秃的荒坡。

在草和树木眼看要绝种时候,村上办起了南沟林场。全大队16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抽一个人,凭这些人一时也难将南山绿化好。南沟在小石幢下面有个沟叫广沟,南沟的一个分沟。进沟有三里路,坡高场地大,坡场分了16个块,大队决定给每个生产队一块。我队分在广沟的东坡,大队要求在分的地块里,挖上条田和坑田,坑田上种上红眼猫;条田上种上松子、柏子、桐子、槐子,大队打算三年绿化南山。

我们生产队劳力早上在队里干活,中午和下午在南沟整坡种树。那天早饭后我和平凹偷偷地跟在大人后面去栽树,两个人背着背笼,穿着草鞋,背笼里放着一把䦆头,手里柱着一把镰刀。

一出门,就朝丹江河畔走去。一到河边看见大人们已经进了南沟。我两草鞋一拖,裤腿一挽,手拉着手跳进丹江河,向南岸趟过去,一时脚腿麻木,过了丹江南岸,两人脚腿通红通红,一时浑身发抖,不停地打冷战。打着牙花吱吱发向,嘴上说不冷不冷,实际上两个人心是不停的打冷战,把草鞋一穿,急忙追赶大人。进了南沟没有走进广沟,而进了薛龙洼。这个沟的梁后面就是广沟的东坡,从洼里往上走没有路,仅是米粒大小沙子,脚一踩就往下滑,个个手里柱着一把镰刀,当拐杖使用。脚一踩就吱晌,稍不注意就有滑坡的可能,个个提心吊。

李百善:平凹南山栽树

最难走是山坡顶上的路,风吹在耳边呼呼发响。向坡下一看,万丈悬崖,眼花缭乱,心神不安。山高坡徒路难走,不说给栽树了,我俩吓的动也不敢动,大人看见我俩手抓着石头,两腿发抖,腰猫着吓得一声不吭,停在坡上面。队长贾彦生在喊,不要你们俩来偷偷跑着来了,你看坡这么陡谁能担下你们的心,你俩还是回去算了。我俩不出声,吓得停在那里一动也敢动,眼看大人在继续上坡离我们越来越远。平凹说:“哥哥咱俩下山回吧,这活咱俩再干不了。”我说:“兄弟都来到半坡顶上了,无论都要混上一天工分,明天不来就算了。”

那时平凹每天五分工,我每天七分工。我对平凹说:“你把石头抓住就立在这里,让我看离种树地方还有多远。”我把背笼往平凹身边一放,让他抓住背笼不要连人一块儿被风卷到坡下面去了。我跟在大人后面走了一段路,看大人都在一块儿休息。我上前问贾中盛哥是不是到了给咱们分的地片。他们说到了,就在这里,我下来给平凹说上去不远了,我俩又背上背笼慢慢上坡,当来到大人挖好的坑窝,我俩战战战兢兢不出声,大人们不好意思让我两去挖树坑。这时大人挖的树坑能站住脚,队长说:“你俩来这里能干啥,你能挖动坑吗?不让你来硬偷着来,既然来了你俩在挖好的条田里下树种。在坑田里种上红眼猫,条田种上槐子、松子、贝子,不要深,顶多二指深,种上后用脚踏实能保墒。”就这样,我俩跟在大人挖好后的条田里下树种,就这样混搭了一天。

那时候,种树不光为了挣工分,而是为了避难。那个年代正是抓阶级斗争开批判会,平凹父亲是教师,揪出来说是三青团分队长,为此被打成历史反革命。我因父亲成份是富农,前几天说我资产阶思想意识严重,开了一上午批判会。我和平凹都是坏分子之子,不能当红卫兵,不能参加造反派,不能参加游行活动。只有贫下中农能戴上红袖章,打着红旗,锣鼓喧天高呼高喊:“打到走资派!”“打到地富反坏右!”我和平凹不能参加这个组织,当时只是改造的对象,在这环境下,为了避难只有上坡种树。

李百善:平凹南山栽树

前几天,我和平凹亲眼见开批判大会,会场拉进了50多名坏分子,头戴高帽子,脖子上挂着门扇扳,上面贴着白纸写上罪名,五花大挷,前面红卫兵手持枪支,一押进进会场,带队的领头高喊,打到反革命,打到走资派,群众举着手同时高喊着。会场上第一排站的是棣花乡长赵国林,第二排是书记张景文,平凹的父亲就在其中,他们个个头低下,不准交头低耳,我俩看到这场面后,惊心动魄,吓得直哆嗦。

我就拉着平凹手对他说:“你要调整好心态,以后不要再看这样的场面了。”平凹气得泪流满面,浑身发抖,那时只有气在心里,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我俩气的离开了会场,悄悄的走进二郎庙,向二郎神叩头求告,愿他父亲安然无恙。第二天,我和平凹又进了南沟去栽树,刚上到坡顶上,突然听见二郎庙广场上传来了锣鼓声,平凹说:“哥哥你听见没有听见锣鼓声,今天是不是又在开批判大会,我父亲是不是又要挨整了。”我俩坐到山坡上,一眼一眼向二郎庙场瞅去,平凹泪汪汪地说:“咱俩今辈子遭了啥孽,啥时候和人一样啊!今生咱俩咋这样可怜嘛”。平凹泪水不停地流在坡上,我说:“眼不见,心不烂,我看光是游行的,不像开批判会的样子。”你眼泪咋那么多,是专门来洗树苗的,不要想的太多了,也不要太难过了,咱俩往山坡上走去栽树,平凹呼哧呼哧哭个不停点,我安慰他,劝他不要伤心流泪。我看着平凹,想着自己的处境,那天栽树我也不停呼哧和伤心流泪,一上午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如今南山的“广沟凹”和“薛龙洼”,坡上坡下绿树成荫,满山架岭的松树长的一搂子那么粗了,当年连草也长不起来的荒山野岭,从坡底到坡顶,树木茂盛。

李百善:平凹南山栽树

五十多年过去了,看着这些树木绿油油的,回想起我和平凹当年植树造林情景,难道这不是当年平凹栽树撒下的汗和泪把树木浇灌成长起来的吗?这才是:

山高坡徒路难行,脚滑腿颤汗水流,

狂风怒号心发慌,为了解愁把树栽,

汗泪坡上全浇遍,出力受苦自情愿,

如今坡上绿成片,留得青山在人间。

李百善:平凹南山栽树

作者简介:李百善,陕西丹凤棣花人,贾平凹的发小,商洛棣花古镇乡土文化研究院会员。农民,爱好文学,说唱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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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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