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打猪草


我童年的时候,农村还是真正的农耕阶段,农民只是种地,粮食蔬菜全部自给自足,而且家家养猪。

那时候的老家,猪圈是和家里房子一样重要的所在,如果盖新房,猪圈一定在规划之内,选在朝阳靠暖的地方,或者和房子连在一起,用木头圈出一个地方,一边搭上遮阳避雨的棚子,棚子下面铺上干麦草,另一边放上猪槽,长条的石头,中间凿出来一个大大的凹槽,如果是两头猪,就是更长的石头,凿上两个相连的凹槽,便是猪的“饭碗”了,石头的猪槽重,不论猪怎么拱,都不会翻也不会动的。

布衣:打猪草

因为如此,我们小时候是必须得打猪草的。那时候的猪没有饲料喂养,家里的剩菜剩饭、红薯、南瓜、发芽的土豆等等都是猪食,更多的猪食则是各种野草。

30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各种猪草:狗尾巴草、艾草、青藤叶、苦苦菜、灰灰菜、泥鳅菜、葛藤叶、构树叶、河边的藤蒿、牛舌头、野芹菜、酸筒杆等等,更好的是庄稼的茎叶,红薯藤、土豆秧、各类豆苗、瓜藤等,青翠的各类叶子背回家,在地上用菜刀剁碎,和几把麦麸或者包谷糠,用剩饭菜洗锅水搅拌均匀,大木桶提到猪圈边,猪立刻挤在猪槽边哼哼的叫,着急的要吃了。


布衣:打猪草


冬天的时候,没有足够粮食,还有青黄不接要借粮食度日的人家,剩菜剩饭也是少得可怜,猪的日子不好过,猪饲料就是各种豆子、花生、红薯的干叶子、皮、壳,用草料机粉碎后的糠。每顿吃完饭后,母亲把几个煮熟的红薯捣碎,放在洗锅水烧热,从麻袋里舀两瓢的猪糠倒进去,在热腾腾的洗锅水搅匀热透,舀进猪桶里,倒在猪槽里还热气腾腾,猪伸长嘴巴在猪槽里摸啊摸,吹着泡泡先找里面的红薯吃,最后不得不把那些汤汤水水都吹着泡吃完了。

布衣:打猪草

这样养的猪生长得很慢,一年到头,也只有100多斤。年底的时候,大的肥的都被卖掉了,留下最小的杀了做成腊肉。现在想来,不是专门要做成腊肉,而是为了更好的保存不得不那样做,猪肉切成三、五斤重的块或条,均匀的抹上盐腌制几天后,取出来挂在墙上,然后任由冬天的炉火、做饭的柴火烟燻火烤,表面渐渐就生成了一层厚厚黢黑的烟灰,腊肉整齐地挂在墙壁上,像士兵一样一排排地列着队,任由我和弟弟无数次的检阅、觊觎。吃的时候,把腊肉取下来,用热水洗净,切成块在锅里煮熟。猪肉经过时光的洗礼和烟熏的滋养,早已变得紧紧实实,泛着灿灿金光,让人垂涎三尺。


布衣:打猪草

要吃猪肉,就必须打猪草来养猪,这是当时我们所有孩子的一项重要任务。每天放学吃了午饭,就背上背篼,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打猪草。我们清楚的知道每个季节在哪些地方打猪草,总是能找到最好的猪草,直奔地方后,就弯下腰一把把的拽,一簇簇的薅,反手放进背篼里,过一会放下背篼,使劲往下压,腾出空间继续打草,直到把背篼都压实装满,背回家。

布衣:打猪草

春天的时候,万物复苏一切都鲜嫩的,小猪仔在温暖的太阳下靠在猪圈的木头上蹭痒痒,我们随便跑到哪个山脚地边,一会儿功夫就是满满一背篓的猪草,嫩的滴水,把我们的手都染绿了。回家直接倒在猪槽里,不用掺任何“细粮”,猪都抢着吃。几天功夫,猪仔的皮毛就顺溜了,整个身体都伸展了,眼见的一天天长大。

夏天,我们的“战场”转移到河边,酸筒杆我们边吃边采,水芹菜、牛舌头长的又高又长,拿着镰刀埋头割一阵,塞满背篓,着急的就去玩水捉鱼了。

秋天,就选择上山,偷偷的拽红薯藤,打构叶,吃构树上的红果果,爬树摘野葡萄、摘柿子……

布衣:打猪草

我们是如此熟悉家乡的一草一木,记得每一棵树知道每一棵草、知道哪棵树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知道哪一个石头下有几只螃蟹有什么鱼、更知道那个地方的猪草最好最嫩,我们像强盗、像战士、像蜜蜂,田野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我们。

我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无处不在,我们以打猪草之名,在山间、田野、河边上进军、战斗、采撷,快乐得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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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记得有个小伙伴叫谭玲,她比我大两岁,住在我家对门的半山坡的小学边,门前有一片竹林,她是我见过的打猪草的高手,再没有人比她打得多打得好,她的背篼比我们的大很多,背在她的背上,显得那么不协调。她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家里的活总是她干的最多,她家里总是养三四头的猪,所以必须要打很多很多的猪草,背着满满一大背篓猪草往回时候,露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湿透了她的衣服,我走在她后面,莫名心疼。我和弟弟的小背篓,背回家就交给母亲了,母亲从来不让我们喂猪,害怕我剁到手。我就跟着她到她家去玩,她放下背篼,还要剁猪草,蹲在地上,左手一把把握住猪草,右手的菜刀嚓嚓的剁得飞快,看得我心惊肉跳,把剁得细细的猪草倒到猪槽里,猪立即过来吃,她还要打扫猪圈,用麦草把猪圈铺得干干的,她天天担心她妈不让她上学了,就对猪说话,请求猪吃得饱饱的,长得大大的,卖个好价钱,她上学才有保障。我就跟着她一起和猪说话,请它们长得高高的胖胖的,不要对不起她。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因为成绩不好留了一级,初中的时候到底还是辍学了,后来听说她出门打工了,再后来听说她结婚生孩子,而我再也没见过她,我的印象里她还是十多岁的小女孩的模样,三十多年了现在也人到中年,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小时候打猪草的艰辛岁月。

布衣:打猪草

还记得一件事情,我十来岁的时候,那年秋天,村里一家养的唯一的一头猪得了病医治无效死了。那家的女主人坐在猪圈边放声大哭,母亲和邻居们都去安慰她,把她拉到屋子里去,父亲和其他几个男人帮忙把死猪抬到田里埋了,我们小伙伴们都在旁边沉默的看着,心里沉甸甸的好多天。那家人喂养了大半年,因此失去了重要经济来源,买盐、上学、看病……都没有钱了,而我想到的是他们家明年没有肉吃了,那年过年,母亲叫我和弟弟抬一块肉给他们家送去,发现村里杀了猪的人家都给那家送了肉,也在墙上排了一排。那男人憨笑着把肉接过去,伸出手想摸我和弟弟的头,又觉得手上有油,把手缩回去在衣服上抹着手,女主人赶紧进屋给我和弟弟拿糖果,那年代的糖果很珍贵,她却给了我们每人一大把塞进我们的口袋里,我和弟弟高兴极了,带回家收起来说好每天吃一颗,可是弟弟忍不住早早的吃完了,我把我的分给他,记得那些糖果格外的甜。

布衣:打猪草

现在,我老家再没有人自己养猪了。我一个初中同学因为开了个酒厂,有很多的酒糟子,就顺便养了十几头猪,除了酒糟子,都是买饲料吃,再不吃草了,过年的时候,总是一抢而空。也有不少人觉得牛羊肉比猪肉更有营养,猪肉变得可有可无,打猪草的那个年代彻底的一去不复返。

每次回老家,看到那些熟悉的沟沟坎坎,看到那些肥硕脆嫩的野草,我都情不自禁想起儿时打猪草的情形。甚至在外面看到鲜嫩的草叶,总是忍不住说一句:“猪最爱吃这个了!”

布衣:打猪草


我的脑海里经常出现这样一幅美好的田园画面:一群快乐的农村娃,背着装满满满猪草背篼,在夕阳的余晖里,行走在山间小路上、、、、、、我知道,那些与猪草有关的记忆,只能出现在梦里回忆了。

布衣:打猪草

布衣:打猪草

作者简介:布衣,80后,陕西商洛人,一个没事看书的女子,温情的外表下,有一颗向上探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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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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