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侧路剃头师傅

发廊里的服务人员，是不能称之为“师傅”的，人家不欢迎这类俗气的称呼；装修考究的发廊，多为俊男靓女经营，具有浓郁的现代气息，总能给人慢慢的时髦感。

能接受“剃头师傅”称呼的，多为上了年纪的。像过去走村串乡上门服务的剃头师傅，现今少见。但肯在路边摆个摊，接待草根顾客的师傅，倒还是有的。在武穴市龙潭侧路，紧靠龙潭公园围墙处，便有几个剃头摊点，一字排开。剃头师傅们，就悠闲地坐在上午的阳光里，静候着生意上门。
公园后门在此，敞开着，进出的人倒不少。公园里边，则是“歌舞升平”。这里是老人的乐园，每天吸引着许许多多老人聚会于此，拉琴唱歌，抹牌消遣，静坐养心。显然，这几个剃头师傅，所服务的对象主要就是这些老人。遇到双休或者假期，有小孩随着老人到公园里，他们还会捡到小孩的生意。所以，当我的摩托车缓缓驶过这几个摊点时，他们只是本能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恢复原有的神态，静候来剃头的老人或者小孩子。但当我的车子停在了靠近公园后门口 的那一滩点前时，他们的脸上都显示出诧异、疑惑的神情。
不错，我是打算在这个露天摊点剃头的。在他们眼中，我这样的年轻人，都是讲究体面的，怎么也会选择专修精致的发廊，享受那些充满着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或者装扮时髦、美丽可人的小姑娘的理发服务，而绝对不会屈身于街头简陋的理发摊点的。但我，偏就是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选择在这里理发，肯定也有我的理由。首先，这简易的理发摊点，符合我对生活追求简单的特点。其次，老师傅们理发工具箱，具有浓郁的复古味道，勾起了我对童年剃头经历的回忆。其三，老师傅慈眉善目，给人一种踏实、稳重、可靠的感觉。
当我停车走过去的时候，一个老师傅立即起身迎过来，笑眯眯地询问“剃头啊？”其声音温和，其热情如三春暖阳，他的真诚，他的慈祥，都像是随风扑来的桂花清香，让人心醉。我看了看那把锈迹斑斑的黑色座椅，虽有点厌弃，但还是坐上去。估计这把椅子，跟随了老人十多年了，风里来雨里去，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算得上是风烛残年了。想到它还发挥着自有的价值，还在陪伴着这个老人，我的心态就变了。椅子前边一米处，靠围墙立着一面光秃秃的大镜子，坐于椅子上，我是能够看到全身的。

老人操起一条围裙，围在我的胸前。这黑色的围裙，已经色彩不鲜了，经过无数次的清洗，略有点发白。不过，好在这裙子还算清爽，除了沾粘的一些残发，也并无污点。老人拿起了推剪，动作麻利地修剪我的头发，就像一位资深的老农，扶着犁耙轻车熟路地耕耘于田间一样。对这样的老师傅，我是足够放心的，他们虽然不善于创新，却能坚守固有技巧，并在多年的操作中，将一份简单工作做到极致。我始终认为，剃头的功夫，最能体现在刀工上。当老人拿起锋锐的剃刀，行云流水般地游走于我的面部，我的颈部，我的鬓际时，我便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娴熟的技艺了。对那锋利刀片的游走，我完全放心的。那刀片，轻轻地滑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无数断发，无不迟疑地从头上滑落。刀片刮在脸上，有如清风的抚摸，绒毛附着皮屑，被他一口气吹去好远。我感觉不到刀锋的寒意，反倒是有一种绵绵不断的惬意融入心底。享受的同时，身子便无限地放松了，竟在那沙沙的刀锋声里，渐渐有了睡意。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回，我的结结实实地畅享一番！一会，老人动作麻利地将椅子靠背放倒，示意我随之躺下。他是要给我刮胡子了。我的络腮胡子，可是久经刀锋考验的，坚强得很，一般的刀子，未必能利落地对付呢！老人用手摸了摸我的下巴，便拿起一条毛巾，用开水烫了一回，略加扭干，敷在我的下颚上。两三分钟后，又拿来一把小刷子，蘸了软须膏，涂在坚硬的胡茬上。然后，那刀锋便像收割机一样，轻快地工作于其间。伴随着阵阵咔嚓声，胡子被一片片齐根切断。后来，那刀子便如步入坦途，游刃有余了。这样躺着，闭上眼，任由老师傅熟练地行刀，似胜过年轻女郎的按摩。而老人，依然在精雕细刻，似在打磨一件精致的工艺品，那种一丝不苟的精神和工作态度，正是他们这一代人所特有的。一阵风来，夹杂着浓浓的栀子花香。真的，我甚至在心里默念，老人家，你就慢慢来，我愿意就这样躺在沁人心脾的栀子香里，躺在你剃刀惬意的按摩里……
迷迷糊糊中，老人温和地说：“好了！”
我睁开眼，老人微笑依旧，阳光灿烂依。方发现，刚才自己几乎入眠。这是多么美好的瞬间了。我不禁有点责怪老人了，责怪他早早地唤醒了我。付费时，他说五元钱。这是很便宜的。然而，当我拿出手机说要扫微信的时候，老人显得有点难堪：他根本就不玩这些！只收现金。此时，我就尴尬了！已经习惯了无现金的生活，早上出门，自然是分文未带。老人看了看我，爽快地说：‘“算了，几块钱的事，下次再给吧！”
我感觉到了逼人的信任和真诚，就如这五月的栀子花一样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