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间*采洋姜

美丽的洋姜花

超市里有卖洋姜，成麻袋地卖。真是第一次看到卖洋姜。像卖小红萝卜，很受欢迎。我很惊喜，想买，又想起夏天时遇见的那片洋姜花。于是没买，非得要自己去刨洋姜来腌制酱菜，才有意思。

周日，我去了长洋姜的田野，洋姜被勤劳的人清除，栽了一片油菜，油菜长得贼胖，也很讨人喜欢。

我不甘心，又去另一个长洋姜的地方。在我上班的路旁，一个淌水沟向阳的坡上有一片洋姜。虽然是冬日，洋姜花枝枯萎干死，我能认得。在一片野草稞里，枯萎的洋姜更有风骨，依然挺秀，一副浩然正气；干得叮当响的叶子不离不弃挂在茎杆，风一吹，簌簌作响；花朵灰楚楚的，枯瘦苍老，花型还是原来那般精致的。如一个人，怎么老，本来的样子不会变。开眼，天空是湛蓝色，衬得枯枝败叶远意起来，像耐人寻味的水墨古画。我想把这些老枝老花插瓶，摆在家里，一定很诗情画意吧。突然觉得，这一片残谢的洋姜，多像一群神采奕奕的老人，腰板挺直，迎风跳集体舞，一点不服老。安稳地护住泥土下的果，等待有人来采收。

我抓住一棵没费力气地拔起来，网状的根带着新鲜的泥土露出来，白白胖胖的洋姜也露出来，已经鼓出粉色芽孢，很俊的模样。两三个睡在毛茸茸的根上，个个像睡在摇篮里的娃娃，鲜嫩安然。我闻到了冬天大地母亲的体香，闻到了植物特有的芬芳，我的手摸到了软软的泥土，摘到了我喜欢的洋姜。我以为洋姜埋得很深，其实不深，它们懂得爱，依偎着根系，与母体紧紧相拥。这样一来，洋姜很好刨，拔了根就得到洋姜了。我并没有感觉刨洋姜有多累，很快弄了好几斤。

这个刨字是好友说的，我说挖洋姜，他说刨洋姜。他突然发现上班的地方有一片洋姜。得空拿了爪钩刨，刨了一蛇皮口袋，拖回家，可把老婆乐坏了。一半送人，一半做酱菜。友人说着发出爽朗的笑声，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甜蜜。他亲自刨来的一袋洋姜，对于女人这是满满的爱，只有顾家的男人才会做刨洋姜这等事儿。

现在我倒觉得，挖和刨都是体力劳动，我是在采洋姜，不慌不忙地采，诗经里有“采薇、采葑、采绿”等。这个采字很诗意很浪漫。走近大自然，与植物、泥土亲近，真有走近诗经的情怀，有游山玩水的悠然自得。这洋姜长得很浅，只是拂去地上一层枯草，用草棒刮去一层薄土，就看到白嫩的洋姜横躺在泥土里，手一抠就摘到了。终于和洋姜有了肌肤之亲，怦然心动。洋姜个头小巧，不像红薯憨笨，三两个就让人拿不下了。碎碎的一袋子，很多很多洋姜聚集一起，只有两三个红薯份量，给人感觉收获不小，够食整个冬天。

回到家，先把小的找地方埋了，桂花树旁边埋几颗，石榴树旁边埋几颗，花园里埋几颗。隔壁阿姨怀疑是否能长洋姜，我想，它能开出向日葵一样的花就好了。多么渴望有一块地种洋姜，夏天开成花海，在花海拍绮丽的图片，冬天收成麻袋的洋姜（菊芋），留送亲朋好友。

此图片拍摄：兰心

剩下的清洗干净，入玻璃瓶，放盐腌，留一些凉拌。把形状不同的洋姜，切成薄片，开水淖一下。放佐料，配芫荽、花生，浇麻油。夹一片入口，呀，咯嘣咯嘣，如瓷碎，好脆，好鲜，好苏爽，好野味。在各种佐料的味道里，弥漫出淡淡的清香，是春天春草芽的新香气味。

浸泡在盐水里的洋姜，过了一周，在阳光灿烂的天气里，取出来晾晒。风吹日晒，洋姜的皮越来越黑，像木炭渣子，很丑陋。让我想起儿子小时候，偷偷出去野炊，回来家满脸满身都是草木灰的黑，像个小丑，逗得我笑肚子疼，太可爱了。想到这，那些黑乎乎的洋姜，变得很可爱了。它们的身体逐渐变软，变干，我把它们装入玻璃瓶。加糖、酱油、花椒、辣椒、姜等佐料之后，倒入浓香的米酒。封闭，浸泡，经历各种味道浸入洋姜的身体。由最初天真无邪的姜娃娃，变成五味俱全的老酱菜，奉献出自己。

于是，这个冬天，我与老太太们有了话题，一起晒太阳，说着怎么腌制酱菜，美美地盼着我的洋姜菜就白米粥，盼着埋下的洋姜鼓芽。

拍摄：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