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后退大潮,人们蜂拥至海边,刨海蛎子……成为冬天一大景观

胶东半岛的冬天受西伯利亚冷空气的控制,每年的立冬后到清明前,大北风经常带来大风降温降雪的天气。每次的大风甫停,海潮便一落千丈,蓬莱沿海的人家称为“风落脚”。风落脚后,海边闪出一片大洘。

西北风后退大潮,人们蜂拥至海边,刨海蛎子……成为冬天一大景观

赶大洘,可是海边人家的冬季盛宴。

洘,是蓬莱的方言叫法,指水干了,蓬莱民间特指冬天大风后退大潮。这个叫法仅局限在蓬莱城东西附近,到解宋营、大季家一带,就不这么叫了。

西北风后退大潮,人们蜂拥至海边,刨海蛎子……成为冬天一大景观

现在还能赶洘的地点,在蓬莱城东的海滩(现在的八仙过海口旅游景区,抹直口村北)。这里礁石遍布,水浅沙清。一遇到风落脚的大洘,平日的一片汪洋顷刻不见,一片约二十里长的礁石滩涂呈现在眼前。半城的蓬莱人纷纷出动,整个海边人头攒动,刨海蛎子,捡海菠螺,摸蛤蜊,挖蛏子。上至八旬老太,下至三尺孩童,肩挑手提,个个忙得不亦乐乎。这是冬季蓬莱城的一大景观。

我家住在城西,现在已经没有可以赶洘的地方了。在我的记忆里,有两次赶大洘的经历——

第一次是八九岁,1981年前后,傍年根儿时,连续刮了几天大西北风,呼啦一下子,风住了,树梢纹丝不动。我晚上跟着姥姥住,姥姥家就在海边。傍亮天,姥姥爬起来,要到海边去看看有没有大洘。我吵吵着跟着去。

经过了三个街门,走几十步就到了海边。站在海边高高的土岗上,一轮大月亮还没有落,就挂在大海的上方。墨蓝墨蓝的天,房子背阴的瓦上是白色的雪影。往北一望,潮水退出了好远,往常看不见的礁石全都露在了沙滩上,铺出去好远好远,礁石外是洘出的一大片沙岗。潮水远在沙岗子外。低洼的地方有或大或小的水湾,被月亮照得亮亮的。

姥姥牵着我的手疾步往家走。到家后,预备网兜、筐子、篮子、蛎钩子、小铲。姥姥既沉默又兴奋,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街巷上听到有人走动了。渔民们粗犷的嗓门,互相招呼着:“海上有大洘啊!”“别睡了,别睡了,起来赶洘!”整条街巷,都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

姥姥带上门,拖着我,半跑半走赶洘去。

天蒙蒙亮了。礁石上已经有声音了,蛎钩子敲击礁石的“嚓嚓”声,乡邻之间激动的低声招呼声。姥姥蹲在一片礁石边,已经打下了半筐海蛎子。

海边的孩子无师自通,看大人怎么干,就跟着干开了。我提着个小筐子,拿个火钩子,扒拉海草,捡拾缠在海草里的浪公鱼、醉虾、夹板虾、海肠子。

有一种漂亮的小螃蟹,淡黄的,甲壳上布满了花纹,像瓷器上的开片,匀称而华丽,俗名叫“兹更”(zi  geng)。捡到一个,稀罕半天。海老鼠满海滩都是,根本没有人稀罕要。礁石的缝隙里有很多海菊花,绽着花瓣。我也不顾刺骨的海水,用手指头去触碰它,一碰,它就缓缓闭合了,稍微过一会儿,又伸展开了花瓣。

我有个五姥娘,捡了几朵大个儿的海菊花,养在玻璃罐头瓶子里,摆在家里当摆设。更多的人家是挖它回去晃汤下面,这是鲜掉牙的好东西。

西北风后退大潮,人们蜂拥至海边,刨海蛎子……成为冬天一大景观

在一条石头缝里,我发现了一个胖胖的全身是肉的怪物,浑身黏糊糊,还长着黑刺。它既没眼也没嘴,是个丑八怪。赶紧捧着去找姥姥。姥姥告诉我是海参,说,小孩不能吃,吃了鼻子流血。我寻思,长得这么丑,我还不能吃,放筐里挺沉的,不如扔了它!一扬手,这个大海参就没了踪影。

从日出到中午,潮水涨上来了。老老少少,驴驮马担,纷纷收拾了战利品,打道回家。这几天,家家是海蛎子卤面、海蛎子萝卜丝饺子,奢侈一点的人家,烧个蛎黄。乡邻见面,一说话,都一股海蛎子味。

第二次赶大洘,是1995年。

过完年,正月十三,天将将有点暖和的意思。傍晚,我下班回家,看到海边不少人在赶洘。

我赶紧回家。家里没人,爸妈不在。我来不及多想,换上长腰水靴,套件破面包服,带上蛎钩子,提了个筐,带了个大编织袋就直奔海边了。

大洘已近尾声,乡邻们收获颇丰,已经有赶车子来驮货的了。我赶紧找个地儿,低头打海蛎子。潮水一点点涨上来了,我才打了两筐。我仗着穿着高腰水靴,往较深的水里趟。结果,发现在一个小湾里,有很多海蛎子。

西北风后退大潮,人们蜂拥至海边,刨海蛎子……成为冬天一大景观

海蛎子分两种,一种是长在海边浅水里的,特点是一扇壳紧贴礁石,不容易打下来,也不是很肥,叫“铁皮蛎子”;一种是长在深水里,特点是密集地生长在一起,一层层一排排,密密麻麻,容易打,很肥,叫“站海蛎子”,或者“滚滩蛎子”。深海里形成的海蛎子山,就是“站海蛎子”们在海中“站”了数十年上百年,聚在一起繁衍生息而成的。如果遇到狂风巨浪,海蛎子山倒了,被浪卷到了岸边,海滩上白花花一片,全是“滚滩蛎子”。

小湾里,我用脚一蹬,礁石上的海蛎子“哗啦”倒了一片,我弯腰捞上来。

天已经苍黑了,海边除了我,还有一位王家的大爷,也预备收拾东西走人了。可我还没赶够呢!虽然潮水又上涨了一些,我上衣的两只袖子湿到了胳肢窝,但一点也感觉不到冷。脚下水中的这些海蛎子,就白白放弃了不成?不能!

西北风后退大潮,人们蜂拥至海边,刨海蛎子……成为冬天一大景观

我弯下腰,试着搬起了一块礁石,搬到了沙滩上。返回再搬,一块一块,在沙滩上,从东到西,摆起了长长的一溜。

猛然抬头,海边已经空无一人。头顶上是大月亮,耳边是海浪轻响。我端详着我搬上来的列成一队、长满了海蛎子的礁石,想起了《容斋随笔》上的一个故事:獭献。据说水獭在鱼汛时,抓到鱼,会一条一条、头东尾西地摆列得整整齐齐,像祭祀摆放供品那样的整齐有序。

此时,我就像是身披月光的一条水獭,低头看着这一长串布满牡蛎的礁石。一通脚蹬钩刨紧忙活,终于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海蛎子归集在一起,就像一座小丘一样。这得有多少?30筐应该不止,最少也在四百斤上下。回家搬救兵去!

回家的路上,被兴奋和收获的喜悦催动着,一点冷、累、饿的感觉都没有。

家里街门大开,刚转过照壁,就听妈妈在责怪爸爸:“都几点了!儿子还没回来,你真坐得住!”爸爸不紧不慢地说:“他都二十多了,还能丢了啊!自行车也在家,提包也在家,肯定是下班回来了。不定是在他姥姥家或者姨家吃饭呢。”老妈开了门要去找我,正好和进家的我打了对脸。一看我裤子湿到了腰,袖子还往下滴答着水。

不等妈妈开口,我就说:“妈呀!快准备小推车,绑上偏篓,去海边推我打的海蛎子去!!”“你打了多少海蛎子?”“三四百斤吧。一车子够呛能推完。”妈妈惊了,没想到我这个平时女孩子一样文文弱弱的儿子竟这样能干。

爸爸瞪着妈妈,叫到:“快给孩子找衣裳换上!蛎子堆在什么地方?我和你妈去推。”我说:“在养殖场西墙外的沙滩上,那一大堆全都是咱的。”

说完这句话,我感到又冷又饿,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累,赶紧爬上了暖和的热炕,扒拉了几口吃的,倒头就睡了过去。至于父母是怎么把那一大堆海蛎子推回家的,睡得死死的我,全然不知道了。

文 | 李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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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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