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乡关归路难，万结愁肠无昼夜——抗金英雄蒋兴祖女的乱世悲歌

01

夜读宋词，读到了署名为"蒋兴祖女“的一首词，词中的乱世飘蓬之悲，国破家亡之恨，令人愀然动容。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诚哉斯言！全词如下：

减字木兰花·题雄州驿

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百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万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这首词是年仅十五岁的女词人，在国破家亡之后，被掳北上，日渐远离家国母邦时所唱出的心灵悲歌。

字字泣血含泪，声声悲切哀怨，令人唏嘘不已。

02

女词人的父亲蒋兴祖是一位抗金爱国英雄。《宋史》卷四五二记载道：

蒋兴祖，常州宜兴人，之奇之孙也。以荫累调饶州司录。

……以功迁官，知开封府阳武县。

靖康初，金兵犯京师，道过县，或劝使走避，兴祖曰：''吾世受国恩，当死于是。''与妻子留不去。

监兵与贼通，斩以徇。金数百骑来攻，不胜，去。明日师益至，力不敌，死焉，年四十二。妻及长子相继以悸死。诏赠朝散大夫。

蒋兴祖知开封府阳武县时，正逢郭药师叛变投金，金兵南下道经阳武县。

有人劝蒋兴祖赶紧弃城逃命，但是蒋兴祖认为，自己家族几代蒙受皇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宁可血战而亡，决不临阵脱逃。

金兵最初来攻城的时候，仅派几百个骑兵。可见在金兵眼里，小小的阳武县根本不堪一击。

蒋兴祖仅仅守了一天，第二天就城池失守，自己力战而死，妻子和大儿子也死于非命。

03

蒋兴祖殉国后，其女刚及笄之年，为胡贼虏去 。

北上途径今河北省雄县时，题字于雄州驿中，叙其本末，乃作《减字木兰花词》。

女词人自幼聪慧美丽，善赋诗词，为乡人称道。 遭此横祸，父母俱亡，兄弟被屠。

出身书香门第，世代簪缨之家 ，却只能身染腥膻，飘零异域。以明月之皎皎，沦落泥淖；以白莲之亭亭 ，饲身虎狼！生死不由自主，乡关山高路远！

惜哉！痛哉！统治者的软弱无能、荒淫误国最终导致神州陆沉、金瓯残破；哀鸿遍野，雨打浮萍！

词首两句“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写女主人公被金人用车载向北方出发时的情景。

长空中，寒风翻卷，朝云滚滚而过；大地上，金兵驱载妇女迢迢北去。

次句“辘辘车声如水去“ 写作者被虏北上、乘敌囚车、不知所往的惨痛情景。

“如水去”，既写出被虏妇女之众多，又表达了将一去不返的痛苦心境，道尽了国势危亡、一蹶不振，身为俘虏、前途茫茫的深哀大痛。

第三、四句“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紧承“去”字 ，描写沿途北国之惨象。

雄州一带，业已入金。朝行暮投，千里苦旅，至此惟见黄沙茫茫，白草萋萋。月光清冷地照着只有三两户人家的荒村，孤零零地，没有一点活气。

上片写开始被押北行途中的情景；下片写继续北行直至雄州的情景。

上片侧重写所见，以写景为主；下片侧重写所思，以诉一己之悲怆。

“飞鸿过也，万结愁肠无昼夜。” 作者眼看敌占区荒凉凄冷的景象，心头充满了国破家亡的悲哀，忽然看到鸿雁从北往南飞去，不禁更撩起了对故乡的怀念、对亲人的追思。

然而父母兄弟均死于敌手，即使鸿雁能够传书，自己又不知道投书给谁。

何况自己身为俘虏，不仅不能像鸿雁那样飞向南方故土，恐怕连投书的自由也没有。愁肠万结，何可解脱！

就在这种度日如年的愁境中，“渐近燕山”，来到雄州，离金邦的京城——那在燕山脚下的燕京已经不远了。

一至燕山，永为其奴矣！ 空见飞鸿南去，传书无凭；遥望故国万里，归路难觅！

作者强烈的怀国思乡之情，沉痛的亡国丧家之恨，在此集中迸发而出，字字泣血含悲！

04

蒋兴祖女儿最终的结局史无记载，一个连名字都难详的弱女子，注定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但她的心灵悲歌，却是时代风云的回响。她的悲剧绝不是偶然的个例，而是乱离时代的投影。

几个月以后，汴京城破，徽钦二帝和更多的百姓、官吏被押解北方。

金兵入侵，给多少中原百姓带来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灾难。

靖康之变，九五之尊牵羊膝行，王子皇孙辞楼下殿。多少热血男儿血染沙场，多少闺阁弱柳泪别故乡！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每一次的改朝换代对于百姓来说都是一场浩劫，是一场生离死别的命运播迁，更是一场身不由己的精神劫难。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蒋兴祖的女儿虽不能青史留名，但其精神生命将永远存续于诗词的天空，烛照千古，泽被后人。激励今人当居安思危，以史为镜，励精图治，砥砺前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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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唐宋词鉴赏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