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永淮兄

文/金仕善

永淮兄与我同乡。当今麻城籍能以文学谋生的文人寥寥无几， 永淮兄是第一人，另一位是继永淮兄任黄冈市文联主席的熊文祥， 再一位是我省著名民间文艺家何伙（李继尧）。我与他们三人均有 交往，还可谓“过从甚密”。

永淮兄的人品学问，知者一词，不须细说。自他走后，有几件 事搁在我胸中，不吐不快。

一是永淮兄的爱子回老家度暑假溺水身亡，晚年失子，其痛何 烈。永淮兄的夫人老秦在一段时间悲痛不能自制，神经错乱，甚而 至于见了麻城人就反感，或堵门或痛骂。我因常去永淮兄家，颇受 老秦青睐，算个少有的例外。哪回我去了，老秦必迎到书房陪话，嘘寒问暖。我从未向永淮兄提及他失子之事，亦无片言相慰，但我深信，永淮兄是明白我的心境的。失去爱子后的岁月，永淮兄还是那般心平气和，那般热心地提携后进，更加鼓劲地著述，甚至成了他的丰产期。永淮兄，你是以拼命著述热情助人来冲刷失子之痛么？抑或是，但不全是。永淮兄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一定有更崇高的 目的，但他不会说出来。每念及此，我就对永淮兄肃然起敬。

还有一件小事令我难忘。肖良恺当黄冈地委宣传部部长期间， 文化部门对剧本创作抓得尤其紧，地区文化局每年都要召开几次剧本创作会，会期都不短。有一次散会的前一天，肖良恺到会作指示。

指示到高兴处，竟大谈莎士比亚巴尔扎克等国际级名家，并决定会 议延期一天。应该说象肖良恺这样文学知识渊博的人当宣传部长是人尽其才，然而我生性讨厌开长会，肖部长延长会期话音刚落，我 就跳起来反对，且言辞激烈，弄得好心的肖部长下不了台。时任宣 传科长的永淮兄赶紧将我拉到一边，说肖部长快退休了，你无论如何要给他留点面子等。出于对永淮兄的敬重，我点头应允。现在回 想起来，一要向肖老赔不是，二可从中窥见永淮兄的为人。

永淮兄热心提携后进，黄冈文人尽人皆知。我市文坛新秀熊明 修、缪益鹏加入省作家协会，是永淮兄一手操持的。著名儿歌作者方宗华出第一本儿歌集，托我请永淮兄作序，他很快写好序文寄我转宗华。还有一些同志的正当要求托我请永淮兄帮忙，他从不推托， 一一照准。鄙人跻身文人行列，永淮兄亦帮过不少忙。我出小说集， 他帮我到省委宣传部申请创作基金。我创作长篇历史小说《李清照》， 参考资料难找，他让我到他书架上选，数也不数让我拿走，归还时 也不问多少。我和永淮兄有过合作，还拟议过合写李贽的事，惜乎 人去室空，不能再论了。

我这人有点怪，笃信师自然师造化人人皆是我师，却不愿拜某 人为师做入室弟子。曾与永淮兄聊及此事，他笑答“可以”。出书 例应有序，然而我出的几本书大都无序，只有自撰“后记”。我不 能麻烦名家为拙著作序增辉，我是三流作家三流作品速朽不传，如 何忍心拉名家与我同归于尽！但我却拉了永淮兄一回，请他为我的 一部中篇集作序。永淮兄“视死如归”，慨然允诺，还恭维我是“两 栖作家”。我之敢于拉永淮兄陪我速朽，是因为敬重他的人品文品 及热心助人的精神。

永淮兄的行政级别该是正县级，故他每次出差到麻城，自有相应级别官员迎送安排。鄙人不才，年将五十才弄到个国家二级编剧、麻城市文联副主席，挤不进陪同他的行列。然而，永淮兄总是忽略 这个事实，总要邀请我到他的下榻处相见，或亲临寒舍谋面。我与 永淮兄相交近二十年，他帮我的事多，我帮他的事无，我却连一斤 家乡土特产茶叶也不曾捎与他，他肯定毫不介意，正可谓“君子之 交淡于水”。

永淮兄走得太突然了，以至开完他的追悼会我才知道他与我们永别了。阴错阳差，我没能参加他的追悼会。我感到欠了他的一份情， 我曾对朋友说过，倘若我知道追悼会期，我会千方百计赶去参加，向他深鞠一躬，请他走好。

好在永淮兄周年忌日，黄冈市文联编辑悼念永淮兄的《风雨忆良朋》一书，并辟出“永怀永淮篇”，通知我写点悼念永淮兄的文字， 使我倍感欣慰。我崇尚“至善至真”的人生境界，我想永淮兄是到达了这种境界的。永淮兄，你我作为人间过客，你留下的痕迹比我深，你的人品文品知者莫不称道，你够了，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