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此情可待成追忆

《大寒小满》十三

□一川

天还蒙蒙亮，室友们都还在呼呼大睡，大寒起床，洗漱完毕，去学校招待所找小满吃早饭。今天星期天，校园里有轻薄的雾，还很安静，操场上只有两个老教授在慢跑。来到三楼小满和小七住的房间门口，房门紧闭。大寒侧耳听听，好像房间静悄悄的，又好像有翻身的动静。大寒想，太早了，小满估计还在睡，就没敲门，下楼来到招待所对面的校园湖边的水榭里散步。湖边的垂柳叶上沾满露水，两只白天鹅，在水边游弋，不时相互啄对方一口，交颈嬉戏。大寒漫无目的来回踱着，不时留神招待所门口动静。等到晨雾散去，太阳从东面天空露出脸，大寒又上了招待所三楼，小满的房间留了一道缝，大寒轻轻敲了两下。

听见小七说，谁啊。

大寒说，我。

小七听出是大寒的声音，过来拉开门。

大寒朝房间瞟了一眼，没看见小满。轻声问小七，小满人呢。

小七揉着眼说，我醒了，就没看见小满，一开始以为在卫生间。后来以为出去找你，结果在床头柜上看见这个。

说着，小七把一张便签纸递给大寒。

大寒一看，便签纸上用铅笔写着:“小七，我有事先回去了。并请你转告大寒，勿念。”

大寒拿着纸片怅然若失，心里一阵揪痛。连忙转身下楼，赶往苏州汽车客运站。来到大厅开往徐州、宿迁、淮阴方向3号门候客处，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小满的身影。最早一班5：45的客车已经走了。大寒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突然袭来，自己就像茫茫人海中漂泊的孤舟，周围的一切变得如此陌生，一种浓烈的悲哀噬啮着滴血的心。大寒在候客大厅茫然若失，寻寻觅觅，多么希望在人群中、自己的背后或者某个角落突然发现小满的身影。大寒这时候才发现小满在他内心的重要，多么想买上一张回家的车票去追上小满，可是摸了摸，口袋里只有几张饭票和几张零钱，大寒只能车站门口呆望着北方的家乡，望着从城市天空飞过的孤鸟，望着小满离去的方向。

小满行色匆匆离开这个陌生伤心的城市，离开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一路郁郁寡欢回到了家。

第二天早上上班，就听到工友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小满心事重重，对和自己无关的事不以为意。这个城市不大，每天发生一些事情，大家迅速就知道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日子过得也还不算寂寞。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在小满身边的几个工友又谈起早上的话题，似乎案情有了新的发展，说法有了新的变化，小满想不听都不行。

一个胖乎乎的女工友好像才发现小满，突然对小满说，那个警察好像你还认识吧。

小满听工友说到自己认识的人，转过脸问发生什么事情。

胖乎乎的女工友说，你还不知道吗？

小满一头雾水，说，啥事。

女工友神秘兮兮看了看周围说，昨晚红旗巷发生一桩流氓斗殴事件，一个警察被刺死了。那个警察叫伍凯，好像你认识唉。

小满不相信。流氓斗殴事件经常发生，怎么能刺到警察呢？太狗血了吧。就那么巧，那个警察会是伍凯。

胖胖的女工友说，真的，大街上都传疯了。

这位工友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又从头至尾，说起传闻的来龙去脉。

昨天晚上城西牛三一群人在红旗巷吃烧烤喝啤酒，正好遇到城北菜市场流氓头子彪哥一伙人，本来两伙人就为占地盘、收保护费有冲突，又都喝醉了，就呛起来了。两伙人先是用酒瓶、板凳砸，后来有人拖砍刀砍起来。伍警官恰巧路过，出来制止，他不当班没穿警服，晚上黑咕隆咚，看不清楚，小流氓都以为是对方的人。结果被牛三的手下，用刀子捅到要害部位，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

小满听了还是不太相信，但是看着这位女工友油腻的大嘴一张一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似乎确实如此了。

小满心里突然慌慌的，头脑中浮现出伍凯个子不高、笑容灿烂的样子。几个月前，和自己一起看电影，还信心满满地说要当大侦探呢，怎么就被刺死了。小满想立即到城西派出所去核实一下，她们说的是否是真的。社会传言总是真真假假，有时候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事情还没等到小满去核实，已经有官方消息证实，这次的传言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并且伍凯穿着警服的遗照已经公布了。小满心里一片冰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曾经离自己那么近，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警方雷霆万钧，牛三和彪哥等团伙迅速被缉捕归案，等待法律的严惩。小满也不知道公安系统的追悼会在哪儿开，什么时候开，再说自己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去是否合适。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小满买了一束黄色的雏菊，独自来到盐河桥下。望着波光粼粼，缓缓东逝的河水，小满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着一路走好。然后睁开眼，把花投进河水中。小满看着黄色的菊花在河水中轻轻摇晃起伏，阳光温柔地照着菊花，荡漾着随着流水慢慢远去，黄色的雏菊好像在向小满笑着不断挥手。河水的尽头就是大海，就让它流到大海吧，那里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

大寒来信了，诉说对自己的思念之情。此刻，小满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觉得有些事也需要时间的沉淀。小满把它和所有的来信叠好，锁在自己的抽屉里。

李芷柔的黑色皇冠停在农具厂宿舍区门口，邻居的几个孩子好奇地扒着车窗朝里面望着，一只花狗和一只黑狗也围着车子转着，嗅着。

一个带着宽边草帽，穿着桃红色连衣裙的窈窕身影从宿舍区出来。她来到车子旁边，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宿舍区一片红彤彤的屋顶，看了看屋顶上蓝湛湛的天，看了看屋后白色的盐河桥。

坐进车里，她又打开车窗，忍着泪使劲朝送行的亲人们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