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离合终有时

聚散离合终有时

大寒小满（十六）

□一川

眼看离毕业时间也不远了，岳楠对大寒说，我想带你回徐州见见父母，好吗？大寒虽情怯，也不好拒绝。

在岳楠毕业前的一个月，大寒陪着岳楠乘着北上的列车，到了徐州。

徐州位于江苏的西北角，是中国的煤炭产地和交通要地，陇海铁路和京沪铁路在此交汇，徐州市所辖地区和安徽、河南、山东交界，其中的沛县，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相比较苏南地区，徐州人的性格和作风比较粗犷剽悍。

列车经过南京驶入安徽境内，然后又一头插进徐州，完全绕过了整个苏中苏北地区。一路上，岳楠告诫大寒，见到自己的父母要多点笑脸，嘴巴要甜，把写诗的劲头拿出来。大寒点头答应，头脑里乱糟糟的，第一次要面对这样的场面，真是一头雾水，来的时候，也忘记向四哥和花千里讨教点经验。花千里去过小七家，应该有点经验。四哥就算了吧，不知道会出啥馊主意。

大寒一路忐忐忑忑，毫无困意。岳楠斜靠着大寒的肩睡了。大寒挖空心思地想着，岳楠爸妈不同意是大概率的事，自己怎么应对呢，总不能把自己发表的诗歌拿出来朗诵吧。大寒苦笑一下，这事真比写诗的难度系数高多了。

到了徐州火车站，出了站口。岳楠带着大寒到附近的市场买了一箱苹果，两袋维维豆奶，还有一盒蜂蜜。大寒要付钱，岳楠果断摁住大寒的手，大寒知趣地把手拿出口袋，大寒知道自己口袋里的钱，估计还不够买一箱苹果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寒也辨不清东南西北。大寒拎着礼品，随着岳楠，七绕八绕来到了山脚下一户独家独院，两层楼房，外带一个花园。岳楠推开门，屋里的灯已经亮了，大寒瞟了一眼院子，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台阶上铺着瓷砖。

岳楠进门喊，爸，妈，我回来了。

这时从厨房里走出一个烫着头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淡蓝色碎花居家服，围着围裙，身材和皮肤保养得都不错。

她看着岳楠微笑说，回来啦。

又看了看大寒依然微笑说，来啦。

大寒看模样，估计就是岳楠的母亲。他拎着东西，尴尬喊一声，阿姨好。

岳楠的母亲对岳楠努了努嘴，小声说，你爸在书房呢。

岳楠的母亲招呼大寒放下东西，让他坐在铺着白色镂花套子的沙发上，就又进了厨房。

大寒把屁股轻轻放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似乎害怕把沙发坐塌了。环顾了一下客厅，对面摆放一个大电视，右前方墙角一个大冰箱。客厅里面还有一个棕色木制楼梯，通向二楼。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匾，写着隶书“海纳百川”，好像有些年头。大寒转头看着背后墙上，一整幅墙喷画“松鹤延年”。吊顶正中间是一个水晶玻璃灯，面前的茶几上，有一套青瓷茶盏，茶盏旁边的玻璃大果盘里，垒放着红通通的大苹果。大寒面前还有一杯茶，微微冒着热气，估计是岳楠母亲倒的，大寒进门紧张，都没注意。

大寒看着这些摆设，不自觉的和自己家比较了一下，简直没有可比性。自家虽说新盖的三间砖瓦房，可是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四面墙空荡荡。农村这时候，正是苍蝇、蚊子满天飞，来客坐下来，手舞足蹈，倒也不寂寞。大寒想，自家的环境，估计岳楠一天也待不下去。家里就是所有家当加起来，也不值面前这个黑色的大彩电。

过了好一会，书房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走出来。大寒连忙站起来。大寒看着这男人，面色红润，不怒而威。上身穿着灰色衬衫，外套咖啡色羊毛背心。

大寒微躬着腰，喊了一声，叔叔好。

这男人抬手往下招呼一下，示意大寒落座。然后自己也在对面沙发坐下，顿了顿说，小寒，是吧。

大寒又连忙站起来。

那男人又把手往下压了压。

岳楠曾经说过他爸爸是煤炭公司领导，相当于副厅级。可是大寒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书记。大寒感觉那男人的大手就像如来佛的五指山，自己就是那个山下的孙猴子。

岳楠爸爸又问了大寒的家庭情况，大寒羞愧地一一作答。

最后岳楠爸爸又问，今后有什么打算和规划。

岳楠插嘴说，大寒很有才华的，以后可以当一名作家。

岳楠爸爸好像没听到女儿的话。

大寒想了想，也不能回答写诗啊，诗人的境遇大多凄惨，写诗是不能当饭吃的。

于是回答，回到家乡做一名教师吧。

岳楠爸爸哦了一声，也未置可否。

岳楠妈妈已经把菜端上桌。一盘辣子鸡、一盘清蒸鳜鱼、一盘青菜牛肉、一盘鼋汁狗肉，还有几样大寒根本就不认识。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盘鲍鱼拌饭，大寒还是二十年后在青岛出席一次笔会上才知道这盘菜的名字。

菜很丰盛自不必说，只是大寒吃的味同嚼蜡。

大寒离开徐州，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两个月后，岳楠毕业分配在煤炭总公司。给大寒来了几封信，表达思念之情。其中也提到如果大寒愿意，可以让他爸爸托人分配到徐州工作。

大寒在回信中婉然谢绝，也诉说了彼此家庭差距太大云云，自己暂无能力给她想要的幸福。后来彼此是过节时寄一张明信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四的时候，小七已经毕业，在家乡城郊一所初中教地理，来苏州看望花千里。花千里喊大寒和四哥一起到学校门口的“有缘饭店”聚聚。

四哥这次带的是一个江西的妹子，苏大音乐系的。这妹子身材丰满，嘴巴肥厚性感，打扮很时尚，尤其是带着无框变色眼镜，眼镜上还坠着金链，大寒到现在都没搞懂那链子的作用。

四哥还是经典白西服，只是里面的衬衫经常换，各种色系都穿遍了。四哥今天穿的是粉色立领衬衫。发型烫成小波浪，定型后梳，言谈举止颇具艺术范。

四哥在苏大数学系的课堂上，不是缺课去音乐系、体育系玩，就是躺着教室后排的椅子上睡觉。考试的时候，成绩依然不错。线性代数和模糊数学的老师气牙痒，但是在和四哥的交流中，不得不佩服四哥的数学天赋。一致认为，此人如果潜心研究数学，定然会成为陈景润式的人物。

四哥对老师的评价一笑置之，依然我行我素。先是认为男人就要像马拉多纳一样奔跑在绿茵场上，赢得美女的崇拜。后来发现自己个子矮，吃不住对抗，经常遭到场边女孩子嘲笑。改学舞蹈，跳国标、桑巴，结果发现，身高是硬伤，跳舞的女孩子一般个子都高，自己有点自取其辱。再后来看赵忠祥主持的《动物世界》栏目，发现雄性动物吸引雌性动物，大多靠的是嗥叫，于是改学音乐。此后的课堂，四哥基本上一半时间在数学系，一半时间混迹在音乐系。四年下来，四哥钢琴和萨克斯玩得也煞有介事，民族唱法也不逊于音乐系专业学生。在校园歌手比赛中，凭借一首《八月桂花香》，一举斩获特等奖。从开始的泰州小甜美，到今天带的性感江西妹，中间也换个好几个女朋友。

席间，趁小七和江西妹子上卫生间的档口，花千里问四哥，这位是第几个了？

四哥仰脸推了一杯啤酒，泰然自若说，数字并不重要，关键是找到和自己灵魂最契合的一个。

大寒嫌弃说，你的灵魂猥琐龌龊，到哪找与你匹配的。

四哥斜视一眼大寒说，你和那个女社长怎么样了？

大寒借着酒气说，吹了，早吹了。

四哥恨铁不成钢，说，你呀，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你早说拿不下，让四哥我去拿啊，条件这么好的女子到哪去找啊。

大寒放下酒杯，叹了一声，经济不匹配啊。

四哥拍着桌子说，去TM的经济匹配，先拿下再说。你就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小满小满留不住，岳楠岳楠拿不下，你啊，说你啥好！

花千里来气说，小满走了，和你也有关系。

四哥嘴硬说，和我屁关系。性格决定命运，岳楠离开也和我有关系吗。

这时，小七和江西妹子向这边走来。

花千里看见，连忙打岔说，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