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大寒小满》之卅一）

曾经沧海难为水

《大寒小满》之卅一

□一川

家乡的地方领导找到小满，希望小满能够为家乡的经济发展贡献力量。小满心里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还没有想好一个恰当的时间和形式去回馈家乡，再说家乡的投资环境是否成熟，在商言商，小满已经不是一个单纯依靠热情和冲动做事的人。前来洽谈的县长虽然打着情感牌，言辞恳切，小满还是保持冷静和审慎的态度。小满答应在合适的时间带团队回去考察一下。

2001年的春天，小满陪同爷爷李烈和东方教授等一行人回到家乡，此行回家省亲的意义大于考察市场。地方政府的嗅觉非常灵敏，热情接待，前期工作安排十分到位。

东方老人先是去看望自己的哥哥和嫂子。渔子沟镇政府把张大爷的旧房子翻盖一新，以前的红瓦换成了蓝色的琉璃瓦，外墙粉刷成白色，窗户和门也换成铝合金，院子也重新设计和整理过，铺上方砖，围上花园。就连鸡窝和狗窝，也设计得干净整洁。屋里家具、灶具也都焕然一新。

一辆考斯特开进村子，张大爷穿着新崭崭的中山装，张大妈也穿着新买的紫红色对襟外套，早已拄着拐杖等在院门口，许多村民都被安排远远站在，伸长脖子朝张大妈家张望着。小满扶着东方教授下车，东方教授依稀在张大爷的脸上还能辨认出旧时的模样。张大爷拄着拐杖挪了几步，嗫嚅着喊，你是远子吗。

东方教授一听这乡音，老泪纵横，上前几步，抱着张大爷喊，哥哥啊，哥哥，你的弟弟回来啦。

两个老人抱头痛哭，涕泗横流。张大爷用手使劲拍打着弟弟的后背，哽咽说，老了，都老了。当年咱想你都想出病来了，咱妈眼睛都哭瞎了。我留这一口气，就是等你的。你回来了，我也就安心去见咱大咱妈了。

说着，张大爷朝西边跪下来喊，大啊，妈啊，远子回来看你们啦。

东方教授也跟着并排跪下来哭喊着，大，妈，不孝儿回来看你们了。

围着的一圈人眼睛都红红的，有人已经控制不住感情，转身抹着眼泪。远处的村民也都面色凝重，几个妇女情不自禁抽泣着。

东方教授提议到父母坟前去叩头，张大爷站起来拄着拐杖，拉着弟弟的手蹒跚着朝六塘河坡上走去。众人要扶，都被两个拒绝了。

六塘河坡上远近有几处荒坟，河水轻拍着河岸，白杨树沙沙响着。张大爷在杂草丛中寻找着，指了指眼前略微隆起的一处，说，就是这里了。两人洒泪叩了头，坐在草丛里说着各自的经历。

一行人跟在后面。县长黑着脸，狠狠熊着镇里的干部。

县长说，你们做的什么事？怎么就没想到把坟修一下？你们头脑里有没有为民办实事的思想？如果影响了县里招商引资，我撤你们职。

镇书记和镇长等干部涨红着脸，脑门直冒汗。

第二天，县长陪同小满一行，考察了渔子沟中学和花卉基地规划地块。渔子沟中学还在原来的地址上，以前的旧房子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幢新教学楼。校长介绍着近些年办学情况，小满心里却想起自己读高中时的一幕一幕。大寒穿着黄军装骑着自行车带着自己上学、同学们在油灯下做作业、大寒头上缠着纱布坐在教室里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小满朝人群里望着，心里特别希望看见大寒夹着教本从教室里出来的身影。看了一会，却没有发现一个像大寒的身影，小满心里涌出一丝失落。最后学校举行了捐赠仪式，小满给学校捐献了100万人民币，东方教授捐献了100万新台币，作为学校的奖学金。

县长又带着小满一行站在淮沭河大堤上，指着眼前一片宽旷的农田，说这一片未来都将建成花卉基地，渔子沟镇的老百姓将生活在一片花的海洋。小满望向河对岸的石坡，一切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小满又想起那个下午夕阳染红了河水，自己和大寒坐在河边，有大寒陪着，自己不再感到孤独，心里特别温暖。想到这里，小满的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大寒正在办公室里审稿，现在自己是市刊《淮水文学》执行副主编。桌上电话响了，大寒拿起听筒，原来是花千里找自己。

花千里说，小满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

大寒心里一紧，故作镇定地说，回来也正常啊。树高万丈，还落叶归根呢。

花千里说，据说是回来投资，搞现代农业示范区和花卉基地的。县里领导亲自陪同接待。你说我们能不能找机会聚聚呢。

大寒说，聚啥聚，她都是回来投资的，也不是回来同学聚会的。

花千里说，白天工作，晚上总有时间吃饭吧。

大寒说，你要能联系上，你联系。

花千里说，你什么人啊，我还不是为你好。

花千里挂了电话。大寒躺着椅子上，面前的稿件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寒回想起自己这十多年的情感历程，心里充满烦躁和压抑感。虽然说自己做了个作协副主席，刊物副主编，在别人眼里是个成功人士。但是大寒知道，自己在感情婚姻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人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懂得珍惜。如果自己当年坚定不移和小满在一起，说不定会过得幸福美满。岳楠，不提自己都忘差不多了，如果自己当时厚着脸皮，坚持和岳楠在一起，只要岳楠同意，即使她父亲反对也是无效的。郭莲花，怎么说呢，或许还是自己忙于工作，忙于创作，而忽视了她，如果自己多关心她，心平气和多聊聊，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小翠，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虽然没有啥大能耐，却是持家的好手，自己比小翠大十岁，在自己心里一直当亲妹妹，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自己真的值得小翠托付终身吗？大寒陷入沉思，自己算不上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辜负了好多人，真的不想再对不起谁。

小满回到家乡投资、捐资100万给渔子沟中学的消息传遍这个小县城的大街小巷，渔子沟中学也跟着火了一把。大寒和小满的爱情故事被好事者添油加醋演绎成好几种版本，在民间迅速传播，有人说，大寒考上苏大，另有新欢，抛弃小满，大寒就是现代陈世美；也有人说，小满的豪门亲妈嫌弃大寒是个穷酸教师，拆散一对鸳鸯。还有人说，小满已经怀上大寒的孩子，徐州师姐横插一脚。小满割腕自杀被救，含泪远赴台湾，因祸得福，被大老板包养，转成正室，后来离婚，分得一大笔家产，成为亿万富翁。更有甚者，说大寒成名抛弃糟糠之妻，长期霸占小姨子。一时间，村头闲坐谈小满，酒桌开席说大寒。

秦晓倩的弟弟秦晓武老实敦厚，在盐河菜市场卖菜，经常到姐姐家，一来二去就和小翠熟悉了。看小翠虽然是农村姑娘，但长的水花白净的，又性格温柔，就追求小翠。小翠心里想着表姐夫大寒，也没答应，暗想有朝一日能嫁给大寒，一拖几年下来了。大寒和莲花离婚，小翠以为得偿所愿，没想到小满又回来了。小翠看过大寒写的诗，知道大寒对小满刻骨铭心的爱，心里凉了半截。这两天所到之处，大家都在沸沸扬扬谈论大寒小满的事，小翠心里更加恓惶。

小翠今天早早下班，到大寒家等大寒。天都黑透了，大寒才回家，取下帽子和口罩。大寒这几天上下班，都带着帽子口罩，害怕别人认出自己。

小翠问，小满姐回来了。

大寒说，是的。

小翠接着问，你会和小满姐重归于好吗？

大寒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提她干嘛。

小翠说，你心里还想着小满姐吗？

大寒说，小翠啊，想，只是一种心理活动。想一个人不代表非得和她共同生活。

小翠说，那你把我娶了吧。

大寒说，翠啊，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我比你大十多岁，我的感情千疮百孔，已经无力再去好好爱一个人。这对你不公平，你还是个大姑娘，应当有更好的生活。

小翠沉默，眼中含泪，心里想这都是大寒哥的托词吧，他心里还想着，正好小满姐回来了，或许他们会重新走到一起。我这时候执意要大寒哥娶我，大寒哥会很难为的。

小翠咬了咬嘴唇，擦干眼泪，打开门，头也不回，对大寒说，大寒哥，我以后不会再来了。祝福你和小满姐。

大寒看着小翠落寞的背影，心里疼得慌。他冲着小翠背影说，小翠，不论你走到哪里，记住，哥这里还是你的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