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摊（散文）

烧饼摊

□王培柳

在城里往乡下的路边，有一个烧饼摊。

　　这个烧饼摊存在好久了，摊主是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男的一直穿件洁白的大褂，戴顶厨师帽；女的有点特别，只要我路过，总看到她脖子上扎一条红丝巾。而我去乡下老家，每次经过这里都要买几块烧饼。

　　这里的路边有庄稼地，算外城的边缘。不知道摊主是怎么看上这么个地段的。

我喜欢这烧饼的原因是第一次吃到多年前的味道。平常的早点铺上的烧饼也不知道从几时起，放糖或放盐，曰咸烧饼或甜烧饼。早晨在早餐铺落座时，我总会问一声：“老板，有不放糖或不放盐的吗？”而我这声音总会引好奇甚至带有嘲笑的目光，因为早餐铺的老板回答得很干脆：“没有。”甚至还补充一句：“原味的都没人吃了。”

　　原味，这么多年来，我确实想吃多年前的那种原味烧饼。其实，所谓的原味烧饼是无盐无糖的，任高温烤熟的饼，搁在唇齿间轻轻咬一口，便是满嘴的麦香味，余韵在脑海里回味了很多年。而我只要路过这里，就会买上几块，这悠悠麦香能一次又一次勾起我童年时吃的烧饼味道。

　　童年的我嘴很馋，或者说我童年记忆最深的事就是饥饿。

　　兄弟姐妹多的家庭特点就是嘴多。每天从早晨睁开眼睛，父亲和母亲扛着农具出门，到繁星满天时，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进家门。哥哥姐姐有他们要做的事，并没有谁还能顾上我这个老幺。或许，他们也在寻找填肚子的食物，失望让他们也顾不上了我。

　　吊在梁上的竹篮里，经常有上顿吃剩的馒头。这防老鼠的地方，根本防不住我们姐弟。而这干瘪的、且有点酸味的馒头片，无论哪个哥或姐出手，他们总会分出一份给我。可就这略带点酸味的馒头片，那个时候，放在鼻子底下一闻，依然会散发出浓浓的麦香，沁入肺腑。

　　在我还不知道悲伤的时候，一个姐一个哥，不知道是生病还是饥饿，几乎是在相同的秋夜，去了没有饥饿的世界。我至今想象不出来，母亲是怎样熬过那两个悲凉的秋夜的，也许是刺骨冷的秋水，让她一直清醒着，领着我们剩余的姐弟仨走过饥荒的岁月。

　 我五岁那年。母亲生病住院，由父亲伺候着。那些天，姐到生产队劳作，哥哥上学，我一个人在家，我饿啊，找不到吃的那种恐慌，令我生出一个人去医院寻找母亲的想法。

　　镇上并不算近，在一个下午，我直至天黑透了才到医院，却不知道母亲在哪儿，我也问了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却说不清母亲的姓名，我只能待在门诊室大厅里的那长长的木头椅子上，我傻傻地看着一拨拨给病人送饭的人来了，又拎着空盆子走。

　　不知道待了多久，恰好父亲到药房取药，才发现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吃烧饼。

　　母亲病床的柜子上，有一块还是早晨吃剩的半截烧饼。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的美味，那浓浓的麦香，侵袭着我的五脏六腑。我每一口咬得都小心，每一口都咬得认真，生怕一口吃完，从此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了。

　　当烧饼完全进入我的牙床上时，我喝了一口水，我小心地让水和饼屑混合着一起咽了下去。

　　隔壁床的阿姨说：“看样子没吃晚饭呢，我这里还有一块。”

　　父亲婉拒了阿姨的好意，我听到父亲说的其中一句话：“住院花钱多呢。”的确，那时谁家有钱啊？

我发誓等长大挣钱了，一定要买一堆的烧饼吃。

成年工作了，早晨喝豆浆吃烧饼，这也就算不得什么难事了。平常早餐都是妻做的，一旦有闲，我还是会与妻进早餐铺，慢慢喝着豆浆，细嚼慢咽那散发着浓浓麦香味的烧饼。

一次，我和妻出差到无锡的马山小镇。那天，我俩晨起后，我提议不吃宾馆早餐，到路边的早餐铺上吃烧饼喝豆浆，妻欣然。

　　然而，这烧饼却令我大失所望。烧饼只有掺白糖和放葱花带盐的，咬了一口，只有甜和咸，却没有香。我记忆里的那麦香，再也不见了。

后来，那不咸不甜的烧饼都没了，似乎所有的摊点都改做咸和甜的烧饼了。我问过一个摊点的老板，他说：“不咸不甜，卖得少，而甜的或咸的好卖。”我半信半疑。

　　我回到这座小城，也只是偶然，发现这个路边的烧饼摊。

闲聊间，得知老板是安徽人，来这里快五年了。老板说，他行走过五六个地方，确实是原味的生意不好，但是他和我一样，对原味的烧饼情有独钟。

我也做生意，却不知道如何和老板聊赚钱的生意。我只好说我是一直怀念儿时吃过的烧饼，而且这味道，让我的思绪瞬间就能回到从前。对于老板在这里的生存，我居然有一丝的忧虑。假如有那么一天，这个老板回安徽了，在这个小城里，我将再也吃不到原味的烧饼了。

我对老板说，我逛过这个小城，发现这个烧饼摊是这个小城唯一还在烤着原味烧饼的摊点。老板笑笑说：“我做烧饼，全天候卖，会一直坚守着原味的，糖和盐吃多了，对身体都不好，再说还是原味的烧饼味道正，有嚼头。”

　　我又买了十几块，心想若吃不完，就带回家让妻分给别人吃。我对妻说：“但愿他一直在这坚守。”妻笑我：“傻了吧，这原味若真的吃的人少了，老板也不会靠你多买这十几块烧饼，就一直候在这路边的。”

　　夕阳下，秋风轻轻吹过，这对一男一女仍在忙碌着，做着他们的烧饼，偶尔有过路的人停下来买几块。我不知道他们能坚守到何时。

作者简介：王培柳，是一个爱好文学的生意人，喜欢用笔在闲暇之余写点文字，去描写生意场之外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