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母亲二十二岁就生了我。

在我孩提时代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家长会上最年轻的那一个，这颇让我感到有些自豪。

回忆起小时候印象中的母亲，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一段温馨的画面，如历久弥新的老电影，在我渐要模糊的记忆里日见清晰起来。

那时我应该在上学前班。放学的路上，母亲牵着我的手，我们惬意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边的晚霞映红了我和母亲的笑脸，落日的余晖投射下来，将我们两个长长短短的影子斜斜延伸着。我们俩就这样尽情地沐浴着阳光，享受着微微的清风。

我好奇地问母亲：“妈妈，你多少岁了？”

“妈妈呀，二十八岁。”

“哦。”我心里默默念了一下这个数字。二十八岁，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个遥远而不可及的年龄。

小小的我抬头仰视着母亲，在夕阳的照耀下，母亲的轮廓似乎镶了一层金边，散发着柔和而又耀眼的光芒。那一刻，仿佛一汪清泉在我心中汩汩流淌，母亲温暖的形象定格在了我的内心。后来好几年的时间，我内心都认为母亲一直是二十八岁。

02

小时候的我只盼着时间的轮轴转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整日感叹着何时才能长大，却没想过，在我长大的一寸一寸光阴中，流淌着母亲消逝的青春。

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放学归来，双手双脚冻得麻木而又僵硬，像伸展不开的竹节。母亲见状，赶忙用她的双手来捂热我冰冷的手。谁曾想，她的手一样冰凉。

母亲便索性盘腿坐在床上，将我的双脚揽入她的腿中，汲取着她的体温。而我的双手，就紧紧地缩在母亲的胳肢窝里，肆意享受着母爱带给我的温暖。渐渐地，我冻僵的双手慢慢苏醒过来。很多年后，当女儿以同样的方式将小手伸入我的怀里，咯咯地笑着，我才体会到那丝丝的冰凉是多么的酸爽，也才懂得了作为一个母亲的那种心甘情愿。

母亲的脸上绽开了满足的笑容：“冻坏了吧？”

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我笑嘻嘻道：“刚才冻死了，现在好多了。”

在和母亲说笑的瞬间，我突然发现母亲手上竟有好几处斑点。我问母亲：“怎么会长这个斑？”

母亲淡淡地回答道：“多呢，其他地方也长了。他们叫这个是老人斑。”

我诧异道：“怎么可能？妈你才多大啊？”

母亲眼帘低垂着，不再言语。

这个无意中发现的老人斑，让我内心极度震惊，甚至愧疚。我心中二十八岁的母亲，竟然已经不再年轻。母亲为我吃了多少苦，我何时才能回报母亲？我又要多努力，才能追得上她衰老的速度？

还记得，当时的我在日记本里郑重地写下：“我要做一只小小的蜗牛，长大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将母亲背在身上。”

03

生活日复一日地过着，每一日都似浮光掠影那般匆忙，待暮然回首，才发现，时间的辙印早已深深地刻进了母亲的容颜。

母亲苍老了，第一次深深地认识到这个事实时，是在我结婚前。

我远嫁千里之外。婚礼前两天，我去车站接父母亲。母亲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但精致的套装却依然掩饰不住憔悴沧桑的面容。由于眼皮下垂的缘故，眼睛的神采已不似往日，多了几分暮色。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母亲来的一路极度不适应。我知道，随着身体不适应的，更是那份放不下的心吧。

在我心中，母亲一直很年轻，她永远都是那个二十八岁俏丽的女子，永远都是那个打扮妥帖才能出门的优雅女人。而这一次，岁月仿佛是将多年的操劳喷涌而出，不留一丝情面地全部回馈给我最爱的母亲。

再次牵起母亲的手，我的内心五味杂陈。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母亲真的老了，就在那一瞬间，也许在为女儿准备嫁衣的那一刻，也许在我登上台后，母亲拭去眼角泪水的那一刻，母亲仿佛迈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迅速苍老了。

母亲忍着满满的不舍，为我忙东忙西，把一切都张罗得妥妥帖帖。她知道，女儿就像断线的风筝，要寻找自己的天空去了。一切只要女儿幸福就好。

04

我和母亲不是没有过争执，有时甚至比暴风雨还要猛烈。

记得一回，已经忘了争论缘何而起，只记得我咄咄逼人的气势和以胜利者自居的得意。母亲轻声地啜泣，拎起包出了门。我的心中有一丝懊悔，但是碍于自己骄傲的情面，没有拦住母亲。

在家里的阳台上，我透过窗户看到秋风席卷而过，树叶飘零，吹乱了母亲的头发。望着母亲消瘦的背影，我的泪哗地就下来了，心中一阵刺痛，为自己刚刚的言行而感到惭愧。

第二天，母亲依旧来到我家中，帮我将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下了班的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小心翼翼地试探喊道：“妈，今晚吃什么？”

母亲像根本不记得昨天的不快一般，应答着我。站在母亲的身后，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再次哽咽，我为自己曾经的出言不逊，曾经的自以为聪明，而感到羞愧难当。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母亲有着大海一样宽广的胸怀，而我无论再怎样桀骜不驯，都是海中的一艘小小帆船，我所谓的乘风破浪都尽在母亲的庇佑之下。

05

又是一年春节。窗外爆竹声声，屋内的我却异常落寞。这一年的春节又不能和父母团聚相过，本应是喜气洋洋的时光，于我而言却是一种煎熬。

不知怎的，我烦躁得坐立不安，和母亲视频聊天，响了许久才接通。

“妈，在干嘛呢？”

电话那头的母亲嗯嗯呀呀，说话含混不清，“我又溃疡了，长了个大口疮。”母亲边说边用手托着腮帮子。

“哦，妈妈你要多补充点维生素。”我叮嘱了一通，挂了电话，没再多想。

几个月后，母亲赶来帮我照看孩子。一天在厨房，我和母亲靠得很近，我奇怪地发现母亲下巴上有约一指节长的青色，像一条小细线歪歪扭扭地凸起在皮肤表面。

“这是什么？”我诧异道。

“哦，没什么。你还不知道吧，春节的时候，晚上从你陈阿姨家回来，结果遇上一个抢包的。把我拽倒了，下巴磕在马路牙子上，缝了两针。现在都好了，没事了。”

“啊！”听着母亲云淡风轻的讲述，我的眼里早已擎满了泪水，“妈，这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呀？”

母亲笑笑，“当时是过年，怕你担心。和你说了，你肯定着急赶回来。家里孩子还那么小，到时你多上火。”

“妈妈……”我一时哽咽，竟无言以对。

母亲的话字字饱含着她对我的爱意，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自己，任何一言一行都为我考虑。我的心像针刺一般，仿佛感到滴滴血珠在滚落。

“现在还疼吗？”我轻轻抚摸着那段疤痕。

“没事了，好啦。”母亲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妈妈，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让我和你一起分担。”我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心如刀割。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拼尽一切也要为我考虑周全的人。为了我，她从来不顾及她自己，像一盏油灯，即使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为我照亮以后的路。

谢谢您，妈妈！从小到大，您一直是我最忠实的聆听者，最知心的朋友，最坚定的支持者，感谢母亲为我所做的一切！愿岁月善待我的母亲，让我来一点一点回馈这无尽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