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毛泽东的儿女情长

柳亚子曾盛赞毛泽东“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雄奇瑰丽词”。词中的豪放之气，虽苏辛不能与其并提。但有一首词虽柳永也难以曲尽“婉约”之美。这就是《贺新郎·别友》：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象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这首词创作于1923年12月，反映了毛泽东为革命“抛妻弃子”的感人故事。1923年6月毛泽东在党的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委员、中央局委员及中央局秘书。9月，毛泽东从广州回长沙推动工农运动并看望杨开慧母子。11月底，杨开慧生下次子毛岸青。12月，毛泽东接到党中央通知，回上海转广州，准备参加将于1924年1月举行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一边是革命工作，一边是做月子的妻子。为了革命，毛泽东抛下了不能抛下的。

词的首句化用了李白的《别友人》中的一句诗“挥手自兹去”。但真能像李白那么“潇洒”吗？回首看妻子，“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更那堪”语出柳永的《雨霖铃》：“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其中有描写惜别之情的句子“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被人称作千古佳句，但比毛泽东的“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就有所不及了。情到深处方有恨，强忍着泪水，不要让它掉下来。是何等的奇女子啊！只有深情的丈夫才能体会这种隐忍的爱。后边是毛泽东对妻子的安慰，解开了此前书信中的误会，这些都是过眼云烟，并以“人间知己”相勉励。“人有病，天知否？”叩问上天，怎么才能医治这离别之情呢？

词的下阕是抒写毛泽东踏上旅途的情感。“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这是作者走出家门时的境与情。“东门路”是指“离别”。唐诗中有“洛令从告还，故人东门饯。” “海上旧山无的信，东门归路不堪行。” “寂寞东门路，无人继去尘。” “横塘”也寓意“离别”，宋人范成大有“年年送客横塘路，细雨垂杨系画船。”的诗句。“霜重”凄冷，“残月”不团圆，“一切景语皆情语”，渲染的都是作者离开亲人的不舍。“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革命者既有侠骨，也有柔肠”刚一离开柔肠已断，表现出他对妻儿的恋恋不舍。

“凭割断愁丝恨缕。”这是对开慧的期望，也是对自己的要求。既然选择了为理想而奋斗，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割断愁丝恨缕。

“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象台风扫寰宇。”这就是作者的理想，要砸碎一个旧社会，创造一个新社会！曾几何时，毛泽东把昆仑当作了征服的对象，在《念奴娇·昆仑》中，面对渺茫的昆仑幻想着“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1935年的毛泽东就有胸怀天下胸襟，令人敬仰。

最后“重比翼，和云翥。”幻想着，等革命胜利了，与开慧也学双飞鸟，比翼双飞，翱翔在蓝天。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但残酷斗争使妻子遭受屠戮。毛泽东曾痛惜地说：“开慧之死，百身莫赎”。

整首词感情充沛，表现了伟人豪放之外儿女情长。写作上化句用典巧妙、贴切，不露痕迹，表现出超高的艺术造诣。

有人说，这首诗提名《贺新郎·别友》就推定毛泽东不是写给杨开慧的，而是写给其初恋的，但杨开慧却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这首词就是写给自己的。

杨开慧出身书香门第，也能撰文写诗。毛泽东与杨开慧聚多离少，在牺牲前，将思念丈夫的诗文隐藏于板仓老家的墙缝里。1928年10月的《偶感》诗凝结着对丈夫的思念之情，读来令人动容。（括号里的为残缺、不清的补字。）

天阴起溯（朔）风，浓寒入肌骨。

念兹远行人，平波突起伏。

足疾可否痊？寒衣是否备？

孤眠（谁）爱护，是否亦凄苦？

书信不可通，欲问无（人语）。

恨无双飞翮，飞去见兹人。

兹人不得见，（惘）怅无已时。

“双飞翮”与“重比翼，和云翥”是恩爱夫妻间的誓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