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用哀伤付一生？”毛泽东《七绝·贾谊》《七律·咏贾谊》赏析

如果问，毛泽东最喜欢哪位历史人物？当贾谊莫属。因为让毛泽东作两首诗一咏再咏，享此殊荣的，仅贾谊一位。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贾谊少年才俊，十八岁，以能诵诗著书闻名郡中，河南太守吴廷尉听说后召置门下，后推荐给汉文帝。汉文帝甚是喜欢，任命为博士。博士是一种备皇帝咨询的官员。

每当汉文帝提出问题让博士们议论时，贾谊都对答如流，而且能切中时弊，措施得力。其政论文《治安策》《论积贮疏》，提出了一系列治国方略。汉文帝非常高兴，在一年之中就把他破格提拔为太中大夫(比博士更为高级的议政官)。

毛泽东评价《治安策》，是汉代第一雄文，“全文切中当时事理，有一种颇好的气氛，值得一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20多岁的贾谊，夹杂在一帮开国老臣之列，把老臣比下去了，也太抢眼了。“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众口铄金，不怕文帝不信。文帝疏远了贾谊，迁他迁长沙王的太傅。

贾谊到长沙凭吊了与他有同样遭遇的屈原，并写了《吊屈原赋》。

后汉文帝后悔，将贾谊改任文帝很喜欢的梁怀王的太傅。但梁怀王刘揖入朝，骑马摔死了。“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

毛泽东在读到这段历史时，对贾谊的才华非常赞赏，对其壮志未酬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对其因自责而哀伤至死甚是惋惜。写了这首《七绝·贾谊》：

贾生才调世无伦，哭泣情怀吊屈文。

梁王堕马寻常事，何用哀伤付一生？

首句，高度赞扬了贾谊杰出的才华，化用了李商隐《贾生》中的“贾生才调更无伦”句，改“更”为“世”。“更”，是与当朝的臣子们比较，“世”是以历史为参照，史上没有，评价高太多了。

第二句，写贾谊遭贬，到汨罗江边凭吊屈原，以“哭泣情怀”借凭吊屈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自己无辜被贬、怀才不遇与屈原被逐，自沉汨罗，何其相似，于是心有戚戚然。司马迁到此也“未尝不垂泪”呢。

第三句，梁王堕马而死，虽有看护不当之责，但也是不可挽回的事情，文帝也没过多责备。

第四句，诘问贾谊，为什么哀伤到搭上自己性命？！

如果用一个字来表达毛泽东对贾谊的态度，就是“惜”：

爱惜贾谊“世无伦”才华；惋惜其怀才不遇，未能施展自己的抱负；痛惜其早亡。

最后的诘问是惜之切，言之苛。对贾谊自伤、脆弱、愚忠、迂腐的性格作了委婉的批评。毛泽东爱才、惜才的心理展露无遗。

《七律·咏贾谊》表达了毛泽东同样的心理，但又有所不同：

少年倜傥廊庙才，壮志未酬事堪哀。

胸罗文章兵百万，胆照华国树千台。

雄英无计倾圣主，高节终竟受疑猜。

千古同惜长沙傅，空白汨罗步尘埃。

首联是说，贾谊少年才气豪爽洒脱，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但才能还没得以施展就被排挤出政治舞台真是可悲啊。“倜傥” 会让人想到他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的英武之气；“廊庙”指的是朝廷。

颔联，称扬贾谊锦绣文章，文韬武略似胸中有百万军队。“胆照”，肝胆相照；“华国”，即华夏，指汉王朝。“树千台”，指建立众多的诸侯国。汉制设立“三台”：尚书为中台，御史为宪台，谒者为外台。贾谊主张加强中央集权，削弱诸侯王势力，方法是“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被文帝采纳，所以有“树千台”。

颈联，具体叙述贾谊"壮志未酬"的悲哀：出类拔萃（雄英）的贾谊无法把计策献给文王（圣主），高尚的节操最终受到猜忌。表达了作者对谗言佞臣的痛恨之情。

尾联，"千古同惜"指千百年来人们对贾谊命运都是惋惜的。贾谊在《吊屈原赋》中对屈原选择投江殉国的归宿表示不认可：

凤凰翔于千仞之上兮，览德惪（德）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摇增翮逝而去之。

凤凰飞翔千仞上，看到有德之君才下来栖止。一旦发现危险兆，振翅高飞远离去。

然而贾谊最终也没有超越屈原的愚忠。因梁怀王堕马之事而忧郁过度而死，与屈原的投江相同，步了屈原后尘。所以有“空白汨罗步尘埃”。

《七律·咏贾谊》与《七绝·贾谊》相比，内容更丰富，叙述了贾谊的功绩，写出其被贬的原因，隐含对汉文帝不明的不满。这也影响了毛泽东对文景之治的评价：“文帝、景帝只是守成，是维持会，庸碌无能。”。

通过伟人的两首诗再看贾谊，比自己读《史记》看贾谊的感觉是有所不同的。当然，我非常赞成伟人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