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在码头的小舟

文/濮建学

他与她相遇，在假期。他回老屋看表姐，她去表姐家看老师，他侃侃而谈，如沐春风，心旌荡漾。她托腮凝视，笑靥如花，兰质蕙心，文静娴雅。

别人叫她兰儿。他记住了。

开学了，他惊奇发现，她与他竟然分在同一个班上，喜不自禁。她坐前排，他坐后排。那时，男女生界限鲜明，难得说一句话，老师讲的知识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兰儿姑娘的一笑一颦却印在心中。

他在校园里找一片枫叶画一个心型符号，“心”的中间填上她的芳名，放入节衣缩食才买的笔记本中珍藏。自此，生活有滋有味，日子有板有眼。

课堂上，她看黑板，他看背影；她转过身，他埋下头。没有对白，更没有交流。

她的脸色红润，一说话就露出一对小酒窝，不快不慢，入耳动听。眼睛不大，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总带着微笑。偶尔生气，弯弯的眉毛会一颤一颤的。她长发乌黑光亮，喜欢扎一个马尾辫，戴一个棕色的发卡。走路时，马尾辫左右摆动，显得格外潇洒爽快。

走进教室，她若在，他就兴奋，朗读时都比平时卖力，倾情地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她若病，他就忧郁，想关心却开不了口，惟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

课间操，他不时地观察她的动作并刻意模仿，在他眼里，那不是做操，而是跳舞，他心里总会荡起阵阵涟漪。

用餐时，她总是最后去食堂，因为排队要耽搁时间，他就动用人脉请师傅盛上较热的饭菜。打开水时，她一现身，他总能及时跟在她身后，帮着拎暖瓶，怕别人洞察自己的“杂念”，还要帮其他女生打开水来来掩饰。

一次，她问他，能否找到物理学科标准化题型的书，她学物理有点吃力。他欣然应允。殊不知，标准化题型刚刚兴起，找这样的书谈何容易，绝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失望！于是求爹爹告奶奶，到处寻觅，最终在亲戚的帮助下找到了那本书，自己都来不及浏览，就悄悄地放在她的座位上，并把那片枫叶当书签夹在其中。

于是他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着自己的“表白”能闯进她的心扉，等待着梦中的白莲，在他眼前激情绽放。

她依然如故，高一快完时，她鹤立鸡群，名列前茅；他忧虑过度，他每况愈下，分数垫底。

要分文理科了，她悄悄地把书归还在他的抽屉里。他急切地翻开书本，枫叶不见了，却发现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感谢你一年来对我的帮助，生活很残酷，付出未必一定会有收获。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颓废消沉了几天，烧了卡片，扔了书。痛定思痛，毅然决定：离开她，读文科，换一个环境。尽管当年的文科班，升学艰难，稍不注意会折戟沉沙。

就这样，相思的情愫还没有萌芽，就扼杀在现实的摇篮中，就像一叶小舟，还未起锚就沉没在码头。他们各自“三点一线”地学习生活，各自挑灯夜战。

高考时，她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如愿以偿走进了梦寐以求的重本校门，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他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咸鱼翻身跳出了艰苦的农门，成为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他和她，在各自的领域里打拼，咫尺天涯，再未谋面。

多年后，他又惊奇地发现，他和她，竟然都出现在家乡编辑的《励志人物榜》一书中。他们近得只有几页纸的厚度，却又远得遥不可及。

他将那本书悄悄地藏在书柜最深的角落。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