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玉
一个革命的大时代已经到来。
高高的寨墙里面,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乳名“钱祥”的他,睁着两只黑豆豆的眼睛,不解的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红缨枪,还有堂屋门上长长交叉贴着的白纸条。他踮起脚尖儿,看着里面的金条、银块,堆得光灿灿夺目。
他说:“我们的老宅子,十里八巷都有些名气,人们习惯叫它王家寨子。寨墙高耸,壮观雄伟,不简单呀,祖父当年创业的兴旺与辉煌,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见证。”
门楣“三槐世第”,中门 “光前裕后”,西厢房 “大德大廉“,东厢房 “德沛乡邻”,蓝底金字对称。考究的是堂屋门面,六扇格子门,做工精巧别致,稀珍楠木雕刻的“龙凤呈祥”和“麒麟吐书”等图案,堂屋上方设置供桌,上有碧纱橱,流光溢彩,十分壮观。东西两侧,筑有财神阁楼,紫檀木雕了“龙飞凤舞”、“百花山水”的造型。
钱祥儿记得,当年逢年过节之日,十六根廊柱上挂着的瓦形楹联,擦拭干净,格外光彩夺目。其中,有两幅楹联,他记忆犹新。一联是:继先祖一脉真传,克勤克俭,教子孙两行正路,惟读惟耕。另一联是:言以招尤,对朋友少谈几句;书能益智,教子孙多读两行。
他还记得,自家人口不过十来人,但家里雇佣的长短工就有三十余人。实际上在厨房里吃饭的人,更是远远不止此数。
佣工家里的人,隔三见五地,过来支取工钱。既然来了,总要留着吃碗饭的。还有近邻们,尤其是老者,他们是一起捏过泥巴的发小,每日以看祖父为由,说说家常,儿女琐事,就到了吃饭的点儿。爷爷性子最是宽厚,知道大家的心思,便唤着厨房里添几只碗,多摆几双筷子,大家好顺便儿喝口茶,吃碗饭,也是家里的常事。
姊妹们中间,惠芳是较为机灵活泼的一个女孩,专门侍候爷爷的饮食起居。
爷爷有一天,叫着她的乳名,考孙女,说:“拴男儿,你给爷爷算一算,我们家有几口人?”
拴男儿便扳了指头,一个个的去数,把近邻常客柴尔普爷也算成了自己家里的人,她扬了小脸,问爷爷对不对。爷爷看着娇憨可爱的孙女,不由哈哈大笑。
“柴二爷姓柴,不是我们家的人。”
“不是我们家的人,为什么常在我们家里吃饭呢?“
“柴二爷呀,他是我们的近邻,远亲不如近邻,三世邻里为老亲哩!”
钱祥儿的思绪,随了越来越低的声音,飘回到记忆深处的一幢大宅院。
他有点想不明白,爷爷和父亲不是积德行善么,又没作恶。土匪来的时候,乡亲们不都躲在这厚厚的大墙里面吗?家里的东西,现在为什么会被拿走。还有,父亲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开明地主的身份,把爷爷辛苦积攒的财富捐出来?
父亲和爷爷,有错么?
他觉得没有。
那些渴望获得土地和财富的穷人,有错吗?
他也觉得没有。
王家寨子,在大时代的巨轮前一天天分崩离析,泥皮剥落。很多年之后,当他逐渐长大,明白了一场山崩海啸其中蕴藏的道理,不由留下几声悠长的叹息。
页面更新:202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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