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轶事之二2——那年发生的事

李恩义

我们村庄是华北大平原千千万万个村庄中的一个普通村庄。但发生的事却震撼着十里八乡的乡亲们。

这是1960年。这一年对我们这个村庄来说是个黑色年头。我村方圆十里以内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哭假爹，掉大牛，河里捞人在馆陶，一火烧死12头牛。”

村子里一个小队保管，略通文墨，已经50多岁，家有妻室，生有三女四男，大儿子与两个闺女已经成家。

我们村本来是乡中心校，配备了较强的教学力量。那时时兴四集体，不知上级是怎么想的，把我们学校五六年纪的学生赶往4公里外的村子上学——许多村庄的小学生合在一个村子里，占用农民的房屋上学，当时我上五年级，就在那4公里外的村庄上小学。后来回家，听说队里保管被公安局逮捕了。原来保管强奸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妇女，被告发，判了3年徒刑，发配到省一个监狱劳改。

劳改期间不知怎么认识了邻村一个老乡，这老乡六七十岁，只有一个闺女，与省劳改场同一个城市。老乡是来这里看望女儿的。异地遇老乡，如遇故人，自然亲热，一来二去成了熟悉的朋友。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年夏天天气炎热，那老乡年岁已大，竟然中暑死在大街上了。死了人是大事，有人报告给公安局，警察从那老乡口袋里翻出一封信，于是警察顺藤摸瓜，照信封上地址与收信人，立即通知了保管的家人。

原来保管知道老乡要回老家，让他给家人捎去一封信，其实死去的并不是保管。但保管家人见公安局通知，还能有假？可是把父亲尸体运回来时，尸体已经发腐变形，根本认不出模样。全家老少、近门及亲戚哭天抢地哭啼了三天，办了丧事。那时正闹饥荒，人都没啥吃，也没有钱买棺材，就用两个大缸对起来，把尸体放大缸里埋了起来。

过了一个月，那保管竟然释放回家了！走到街上，碰见一个比他年纪大的老者，他与老者说话，那老者也不答话，竟自头也不回地回家了，对老婆说：“小儿他娘，我见鬼了，快给我做点好饭吧，我活不长了。”老婆相信了他的话，立即将家中仅有的一点儿白面，给他擀了一碗面条吃了。

再说保管回到家，家人见自己的亲人回来了，自然转悲为喜。后来那老乡的女儿知道死去的老爹埋在外村，从外地回来，把父亲的尸骨起回了村里。

这个哭假爹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十里八乡。

这是悲哀的一年。首先，实行了两年多大食堂，由于实在没有啥吃，大队为了能让人们不至于饿死，除了下黄河故道捩草籽吃外，又组织村里的棒劳力去我们县的粮仓——卫河西挑粮食。

那年，雨水丰沛，卫河水大。一干人在小翟村渡口坐小船渡河，也许人多，小船翻了。会游泳的年轻人侥幸逃了性命，落水的人在浊浪中逐渐消失了踪影，人们不但没有得到盼望已久的粮食，反而一下子失去了好几条性命。沉入河中的尸体，几天后才从水里飘起来，一直到下游的馆陶县才把尸体捞出来。

近一个花甲年过去了，世事沧桑，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悲剧。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连我这个年龄稍大的人也淡忘了。今年补续家谱，突然有人找来，要续她叔叔及儿女的家谱，才唤醒了我的朦胧记忆。

那年死了好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还没有结婚，两个已婚的家庭也因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年轻妻子带着孩子改嫁，好端端的几个家庭幸福随水飘走了。

李姓落水时年仅31岁，留下一双儿女。本来就是饥荒年，他的妻子只好带着一双儿女改嫁到毗邻的河北省。河北省是实行农民借地较早的地方，农民家里有吃的，因此我们县许多十五六岁的姑娘嫁到那里，讨了活命。那改嫁的妻子，对原夫家旧情难忘，她的一双儿女也没有割断与亲父家人的联系。

（待续。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