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故事——飘荡的红丝线

爱情故事·

飘荡的红丝线

李恩义

初识女友

在我的人生之旅中是她给了我甜蜜和快乐，给了我欢心和藉慰，给了我智慧和力量，给了我刻骨铭心地纪念。

那年一场剧烈的风暴，把我从一所省重点高中抛到了广阔天地。当翻译、当医生、当作家的美梦像肥皂泡一样被击碎了。然而，滚了一年泥巴，磨了一手老茧之后，中断了两年多的中国教育似乎也从噩梦中醒来。大队的领导看中了我肚里的那点墨水儿，于是我成了一所联中的民办教师。

由于中学两三年没有招生，这时突然解了冻，忍受了几年知识饥渴煎熬的青少年，似乎一夜间明白了知识的可贵和知识被亵渎的罪恶，厌倦了派系之争的村民似乎也领悟到，无休止的斗争并没有给老百姓增添几斤填肚的口粮。一霎时，我所在的公社大大小小的村庄里被积压的“老牌”高小毕业生、应届生、准毕业生潮水般向学校涌来。我教的班老少好“几辈儿”，甚至有的学生已当了爸爸。

这时的学生，虽然生活条件不高，毕竟比我们正长个儿时极度缺乏营养强得多了，因此班里三分之二学生个子比我还高。上课时，我有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时则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师生之间交流，融洽自然。由于大家知道的原因，中学几年没有招生，社会上积压了一大批已经毕业多年的学生，学校一开放，渴望学习的青年如潮进校。我的年龄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再说，我心中绝没有旧时的师道尊严。下课后，我总愿意和学生们在一起侃，在一起玩，似乎我成了学生中的一员，我们融洽得几乎分不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真没想到，我的一举一动打动了一位姑娘的心。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东南角上，高高的个子，一双滴溜溜转的大杏仁儿眼闪烁着聪智，圆圆的脸蛋儿流溢着光彩。衣着很朴素，却别致合体，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青春女性的曲线美。他总是根据我讲课的思路快速思索，对课堂提问，踊跃回答。自习辅导时，她常常拿着课本走到我身边，问一些不是问题的问题。有时，我不在教室，她就找到办公室去问问题、对答案；抑或缠着我开小灶，要求再布置一些课外作业，似乎总愿没词找词儿和我多呆一会儿。我很忙，但她穷追不舍的求学精神，使我不忍拒绝她的要求。试想，哪位老师不喜欢孜孜以求、不断攀登的学生呢？慢慢的我也喜欢上她了。

香脂的魅力

冬日的一个周末，我询问其他老师哪里能做棉衣，她爽快地说：“我带你去，我知道哪里的做工好。”说话不容迟疑，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

我带上布料和棉花跟她一块儿先回了一趟她家。进门后，她大方地把我介绍给她养父，然后领我进了她的闺房。一股从没有闻过的闺房特有的清香幽幽飘来，让人感到很舒服。

在做衣服的地方，她时而把老师的“师”字儿化，称我“老师儿”，时而用“哎”来称呼我。那微妙的称呼和感情色彩酝酿成的亲密，使做衣服的女工和男工既迷茫又嫉妒得要死。

回来时，我们又来到了她家。经过一路的寒风吹打，我不由用嘴给手哈起气来。她指着我手上红红的硬块痛惜地说：“老师，你的手冻了。”说着从桌上拿起一盒香脂，从里面抹了香脂轻轻地抹在我冻红的地方。我一个男孩子从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温暖，顿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我知道她在向我抛掷红丝线。

她崇拜“绩优股”

一天，她又拿着书去办公室问“问题”，趁无人，悄悄塞给我一封信。这是一封令冷血人也会融化的的信，那滚烫的话语会把人烧焦。

一天她告诉我，我在古城上高中时候，就很崇拜我，认为我有才，用当今时髦的话说，我是个“绩优股”。如今由崇拜升华为爱了。

人就这么奇异，我一到她所在的班讲课就特别卖劲，临场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拖堂学生们都无怨言。上课时眼光总是大面积扫视，重点盯梢。如果东南角缺了位，就觉得索然无味。自习时到这个班级辅导的次数也有了倾斜。

要不要抓住红丝线的另一头呢？

针脚细密整齐的鞋底，每一针都渗透了她的心血和爱意。

这时一些人开始传我们是师生恋。自私吗？也许是。卑鄙吗？我不这样认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作为“老师”的我与作为“学生”的她年龄相当，与一般意义的师生恋不同。而且鲁迅与许广平、徐悲鸿与蒋碧薇不都是师生恋吗？宋庆龄不是爱上了孙中山吗？我们之间的爱纯洁、成熟。我们很慎重地对待这份爱，认真思考我们的未来。我们从来不认为爱是不顾一切的，但我知道爱是所有人不可侵犯的权利，爱是至高无上的、神圣的。

春天， 我患重感冒，躺在家里不能上课。百无聊赖之际，她突然来看我，手里还拿着一兜当时极为罕见的手工细挂面。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人们平时是极难见到白面的，更别说挂面了。那情那意至今刻骨难忘。

隔了一天，她又来看我。变戏法一样，略带羞涩地从背后拿出一双她亲手做的布鞋，执意让我试穿，正合脚。不知她是怎样知道我脚的尺寸的。那鞋底针脚细密整齐，每一针都渗透了她的心血和爱意。

爱情的蜜汁在两人的心头流淌。这成了我们各自工作和学习的强大动力。我被评为县教育界积极分子，出席县级表彰大会；她学习成绩也门门优秀。

又一个冬日，我去上课，发现东南角的座位空着，我的心顿时空落落的，似乎丢了魂似的，讲课怎么也提不起劲。她发生了什么事呢？难道病了？她一向是不旷课的。

她帮母亲做棉裤

中午推门进家，我的眼前猛然一亮，她正和年迈的母亲趴在床上为我做棉裤。尽管一个裤腿厚一个薄，但我穿许多年都不舍得扔。要知道这是她用心剪裁，用爱一针一线缝制的啊，我每次穿上心里都暖融融的！

爱是平等的。既然聪慧灵秀的她愿意与家徒四壁的我为伍，我为什么不能割舍一下父子母子感情？所以当她的家人提出男到女家落户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经过几年的相恋相爱，我们去公社各念了一条最高指示，领了结婚证。

正当我们爱得轰轰烈烈。难解难分时，她带我去县城见她的母亲。

欲爱不能 欲罢不肯

在我们相爱期间，遇到了数次知青招工、上大学、教师转正等常人梦寐以求的好事。我一直谨守着读书人的清高和气节，不肯送礼。在世事洞明皆学问的年代，我一次次败下阵来，黯然待在原单位教我心爱的学生。她为我编制的未来之梦——吃上“皇粮”，首先在她母亲的脑中崩溃了。她已参加工作的姐姐、哥哥和母亲结成了统一战线，轮番向她施压轰炸。她的眼泪告诉我，欲爱不能，欲罢不肯。

她终于抵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强劲“耳旁风”，把难言的痛苦向我诉说。我的眼下前途又不光明，只能当一个拿工分的民办教师。她的亲属们又不能脱俗，我怎能忍心逼疯她呢？为了避免触景生情，那年我离开了那块孕育我们恋情的热土。

最终我们没有结合，但毕竟不顾世人的偏见，我们如醉如痴地相爱过，那留在心中的温馨和记忆永远陪伴着我。

19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