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里忆父亲

父亲 （散文）
文 /

张小静

叮铃铃，铃声响起，电话那头，是母亲沙哑哽咽的声音……

静儿，静儿，你的爸爸，不 好 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撂下电话，就钻进了车里……

风清清，云清清，悠悠长长清水边，那株苍黄苍黄银杏树，兀自簌簌，簌簌卸着繁华。

我的思绪，也如这水也如这树，流淌，飘落，漫天飞舞，漫天飞舞……

记忆中的父亲，高大，黝黑，壮实，走路带着风。脚步咚咚咚……这样子的父亲，似乎是一堵墙似乎是一座山……似乎永远都不可能歪斜永远都不可能脆弱呀……

记忆中的父亲，文化少，脾气大，爱喝点小酒爱做首歪诗，还爱……噢，对了，还有着浓浓，浓浓的重男轻女情结。

重男轻女，对呀，老天儿呢，偏偏喜跟他对着来，稀里哗啦的，好吗，一气儿塞给他四个女儿。

刚有老大时，他挺高兴的，拿了女儿照片，还四处炫耀来着。老二时呢，可就小声地嘟嘟开了，这要是个小子多好呀，那一儿一女的，可就齐全了。到了有老三时，他拉长个脸，躲进里屋，一天没出来。话说间，就又添了个老四，他则喝了个酩酊大醉，把母亲一个人扔那儿，几天没过问。

四个女儿，要吃要穿要花销……他便有些捉襟见肘。

四个女儿，吵着闹着算计着……他更是不厌其烦。

拉着脸，怒扎扎，成了他的常态。

丫头片子，赔钱货，亦成了他的口头禅。

更着，还时不时地气不气地，扯开嗓子吼一气：你们这堆丫头片子，吵 吵 吵 闹 闹 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俗话说，有小不愁大。果不其然呀，在外人眼中，这几个又吵又闹又烦人的黄毛小丫头，踢哩扑腾的，怎么眼瞅着就长大了出落了。而父亲，似乎仍没有意识到，女儿已长大已懂事。依旧一脸的不耐烦：你们，你们最好都给我嫁得远远地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
一语成真，一语人竟成真，女儿们，还真的就一个接一个地，一个接一个地远行了远嫁了。

老大远嫁时，他是一脸的高兴，甩甩手拍拍衣，轻松得好像抖落身上灰。

老二出门时，亦是一脸无所谓，对着眼圈儿红红，一步三回头的女儿，还潇洒地挥挥手：快走，快走，别磨叽

紧接着就到了老三，老三的婚礼上，需要双方家长出席呀，可人家，蒸发了似的，遍寻不见了，气得母亲直跺脚：这个糟老头子，这个倔老头子，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呀……

再接下来，可就轮到老四了！当我那个最小最小的幺妹儿，收拾好行包，准备出门时……他搬张椅子，堵在门口了：

爸，我得出去找工作呀！

在家找！

可是，这么个小破县城，没企业没工厂的，我上哪找工作呀？

那就别找，我养你！

爸，你不讲理

就不讲理了，咋的？

小妹终于没有走成，就在家找了份工作，就在近谈了个朋友。

这次，小妹妹的婚礼上，他早早儿出现了，而且还一脸的笑满面的光，叽里呱啦，指手划脚，怎么那么多话，怎么那么多事……

母亲的眼光追着他，一叠声儿笑骂：这个死头子，能得他……

我，静静地看着，看着父亲的得意看着父亲的得瑟。突然儿的，突然儿的有了丝丝触动。

几年后，又看着父亲牵了他的小外孙女，跑东跑西，买这买那，那副乐颠颠的轻贱样儿时，又突然儿的，突然儿的有了丝丝感动。

父亲，似乎是爱我们的呀！

回忆还在行驶，车子却已停了。

下车，叩门。

门，吱一声开了，是母亲愁成一团的脸。

爸呢？怎么样了？

母亲无语，只用手指指里屋。

撩开灰色门帘，只见满床满床被子间，我那高大壮实的父亲呀，萎着，缩着，瘦弱得似乎遁形。

爸！你怎么样？

没，没事，没什么……父亲小声地，小声地……是想安慰我吗！可张张口，张张口，又觉着这话太苍白太无力呀！便怯怯着缩了回去，连同那身子，连同那眼神。

爸 爸……我帮他捊了捊乱发，掖了掖被角。手，无意间触到一片硬硬的东西，轻轻着轻轻着抽出……

带着体温带着气息，是一张发软发黄的老照片呀！照片上，有四个土里土气的黄毛丫头，在傻里傻气地笑！

父亲，父亲一直珍藏着这张照片呀！

父亲，父亲一直珍惜着这张照片呀！

父亲，父亲一直温暖着这张照片呀！……

那么，父亲是爱我们的呀！深爱我们的呀！

只是，只是长久的态度长期的习惯，已使他不会爱不懂如何表达他的爱了！

望着这张发软发黄的老照片，望着老照片般单薄单瘦的老父亲……

爸 爸……轻唤一声，轻唤一声……

瞬间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