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花姨

花姨


文/麻雀

远去的花姨


终于,又见到姨了,扑扇扇的大眼睛,翘微微的小唇角,时而隐时而现的两粒小窝,小模样儿,即使生气了,也似乎一抹浅笑关不住。那时,姨正值新婚,挺有空闲儿,我便整日粘着她:

“姨,姨,我要吃糖,我要吃糖吗!……”

“好,给你,张嘴”

乐颠颠地张开嘴,没成想,吃了软软一巴掌。

“姨坏,姨坏”我生气地直跺脚,她却开心地哈哈笑,直笑的鼻翼旁的几粒小雀斑,跳跳蹦蹦,蹦蹦跳跳,说不出的灵动与俏皮。

姨,姨,我轻声呼唤着,眼眶儿一点点地湿了。

姨新婚后不久,我们便举家南迁了,从此,从此,关乎姨的一切一切,便只剩下了听说听说……

听说姨砸开冰面,洗着成堆的衣物;听说姨冒着风雨,挑着成筐的沙石;听说姨顶着烈日,侍候着成片的庄稼;听说姨踏着月光,担着全家的生命水;听说姨在一个大雪飘飘,绝早绝早的清晨,晕倒在了无人的老井边;听说姨躺在病床上,还不时地絮絮叨叨“别再治了,别再治了,我把钱都花光了,你们可怎么办呢?……”

姨呀,你是用孱弱的身子瘦弱的肩,担起了两个儿子,担起了不争气的丈夫,担起了整个家呀!我努力地忍住泪水,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阳光随之泼了一脸,心,似乎也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和舒展。

可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刺啦啦地响了起来,是姨夫:

“静儿,静儿,你姨最后想见你,想见见你”

我的泪水夺哐而出。

车在山水间穿行,车外,雨蒙蒙地下着,风轻轻吹拂,风雨中,小桥边,茅篱旁,修竹间……性急的花儿,已悄然开成一片。花,花,又是花,又是花,花中的景,花中的人……恍然间,我听到了水声潺潺,我看到了荷叶田田,我感到有一叶小舟,如一片轻灵的叶,从幽远幽远的天外,嗖地飘到了眼前……小舟上,那白衣素裙浅浅笑着的女子,是姨吗?那羊角辫红头绳,粉嫩粉嫩的小女娃,是我吗?

姨轻轻剥着莲子,我则重重扯着花瓣,姨见了,赶忙儿阻止:

“轻些呀,轻些呀,別把花儿弄疼了!”

可是姨,姨呀,你知道吗?你叫我别把花儿弄疼了,可你,却把我的心儿弄疼了!轻轻抺去腮边的泪。眼神一迷离,陷入了一汪灿灿金光里,那是眩目眩目的油菜花开了,金灿灿牠开了,香喷喷地开了,漫山遍野地开了,花之间,姨采呀采呀,采了满满一怀,还采呀采呀……

“姨,姨,你采这么多花儿做什么?”

“我要做香荷包呀”

远去的花姨



“做香荷包干什么呀?


这下,姨不回应了,只浅浅地低了头浅浅而笑。顺着那笑,两抹桃花模样的红晕,悄悄儿,悄悄儿飞上脸颊。

噢,姨是在做梦呢!花儿一样的梦!

这,还是梦中吗?风轻云柔,草绿花红,山淡淡地远着,云悠悠的梦……一切一切,都空灵剔透,抖动着隐形的翅膀,翩然欲飞升。姨就这么拉着我的手牵着我的心,如一抹清风似一滴晨露,徐徐降落在了一个地方。

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呀,是彩虹上掉下的梦还是仙灵们遗失的情!纯粹、干净,这份空灵剔透不染一尘的纯明呀,似乎不属于这凡尘俗事,美呀,太美了,绝美……

姨,姨,这是什么花儿呀?

这是苜蓿花儿。

姨,姨,快看,快看,有花儿飞起来了,灵灵着,巧巧着,可是花精灵在跳舞吧!

傻丫头,那是蝶儿呀。

姨,姨,快看快看呀,有花儿落下来了,嘤嘤着,嗡嗡着,可是花精灵在唱歌吗!

傻丫头,那是蜂心呀。

蜂儿哼着唱着,一头扎进花之中,嗖地没了影儿。那么,那么,它是融化了还是沦陷了?融化在了这迷人的色中?还是沦陷进了这醉人的香里?

姨,姨,我要小蜜蜂我要小蜜蜂,帮我捉一只帮我捉一只吗!!

不行,不行,可不能打扰它们呀,它正为花儿做媒呢!

它为花儿做媒!它将花儿嫁给了谁?

花儿嫁给了春。

然后呢?

然后便落了实结了果,香的甜的,滋养了整个世界。

再然后呢?

再然后,它便凋零了……

姨,花…花,姨……记忆中的姨,总是和花儿联系在一起,花中的姨,如花的姨,如花的姨呀……

泪水已模糊了双眼,泪光中,“哗”突然间,冷风一下子灌了满身满脸,我一个冷颤,悠悠酲转过来。

哦,下雪了,好大的雪呀。

天空阴沉,冷风凛冽,大团大团的雪花,扑簌簌地飘落,飘落……落在树上,落在屋上,落在大地上……落得整个世界一片肃穆、一片萧瑟、一片终结……在这终结了一切般的茫茫白世界里,有一队黑乎乎,黑乎乎的人,撒着纸钱,晃着灵幡,如一队负重的蚁,正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前行……

姨,已经出殡了。

姨走了,寥落的院中低矮的屋内,再也没有了那辛苦操劳的身影,再也不听不到那温言软语的叮咛……乌黑黑的窗纸上,只有破旧的窗花扑扇扇地晃,阴冷冷的灶台边,亦只有残破的蛛网轻飘飘地摇。灯火昏黄,老鸹哀叫,惨淡泥墙上几个凝重的剪影,影子中的两个表弟,相对无言,泪痕不干。表弟的身后,那个被称作姨夫的人,木木地蹲着,呆呆地缩着,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沉重如一尊泥塑。

姨夫,望着他,盯着他,我一下子发现一下子发觉,从姨的病重、离去,到姨的出殡、下葬……他没掉一滴泪,他竟然没掉一滴泪,他居然没掉一滴泪……一股子恨意“腾”地升腾起来,我冲冲地:

“走了,走了,俺天一亮就走,”

可第二天,天还没亮呢!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是乱做一团也慌做一团的两个表弟:

大表弟:俺爹一夜未归

二表弟:俺们俩个,把村子翻了个遍,愣是没找着……

那么!那么!他会去那儿呢?他能去那儿呢?……我努力地想呀想呀!很突然地也似乎是灵光一闪般的,想到了一个地方!

漫天风雪间幽深古井边,我真的,真的看见了一个人。

雪大团大团的下着,世界一片惨白,惨白如漫天晃动的灵幡,古井幽静幽静地深着,幽幽然一团惨黑,惨黑如一滴冷凝的孤泪。

白雪,黑井

白,黑

姨夫,就横亘在这黑白之中,不响不动,不动不响……姨夫呀,您这是要把自己压缩成一张黑白照片,永远地和姨挂在一起、摆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偎依在一起吗?……

“姨夫”我轻轻唤一声,唤一声……他依旧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姨夫”我俯下身子,这才发现,那黑瘦黑瘦的睑上密匝密匝的皱纹里,那纵横的交错的,热辣辣的泪水,泪水……

我的心一颤,轻轻扶起他:

“姨夫,回家吧!”



麻雀:原名,张小静,祖籍山东,现居福建,一个笑容干净,灵魂飘香的素简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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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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