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情劫

野狼谷(中篇小说)


文/ 张小静

野狼谷情劫

上集


狂风呼,苍狼嚎,世界,被一大团一大团的幽深幽暗包含着、包裹着,混沌未开,莽莽苍苍。


莽莽苍苍间,随着一轮巨日“啵” 地跃出地平线,千丈光芒奔涌而下,万道长霞喷薄而出,那床昨夜遗落下的污沉夜毯,被一双擎天巨手一卷而去一卷而逝,露出了蓝天、白云、绿水、青山……一片灿烂大世界。


一片灿烂大世界里,花盛开,鸟欢唱,清风徐徐,绿水悠悠,万物浸润舒展,蓬蓬然欲勃发……似乎是感应到了这种力量这份欢欣,洞穴中的小狼崽,豪儿,一跃而起 ,满眼热切,满脸热情,全身全心充满了激情与渴望,禁不住欢呼一声,腾地跃出洞来。


哦,彩霞似火,碧空如炼,灵动的飞鸟,绵延远去的群山,漫天辽阔,一眼风光里,他的父亲,狼族中的王,披着长霞,踏着劲风,如一位金甲战神,呼啸着奔向远方。


他的身后,永远是一只忠实追随的乌鸦。


他的身后,永远是两道深情相送的目光。


“妈妈,妈妈,父亲的样子好帅好帅哟,像个盖世大英雄” 望着父亲渐行渐远背影,豪儿眼神闪亮,神情激动,满满着都是崇拜与神往。


“是呀,你的父亲,可是天底下最有责任最具担当的好父亲呀,”狼后温温柔柔地笑着,模样妩媚,语调深情,好一个浸润在幸福里的小妇人:


“当年,当年呀,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孔武有力呀,他居然一个人,单枪匹马猎杀了一头熊,一头熊呀,那份英武,那份撩人心魄的英武:那种气势,那种摄人心魂的气势,禁不住,禁不住……”狼后脸腾地红了,红着脸,低下头,捂住嘴儿羞羞一笑:“禁不住令我,令我少女的心儿呀,呯然间一动,呯然间又是一动…” 说到这,停下来,再望一眼丈夫远去的方向,眼神柔柔暖暖,满是化不开的深情,满是化不开的浓情。


太阳缓缓攀上山顶,阳光顺山势一泻而下,泻的草木一阵欢腾,虫儿一片欢呼,草儿欢虫儿闹,还有一条清澈澈小溪流,哗啦哗啦一心向远方,溪水边草花间,豪儿吵呀闹呀跑呀跳呀,欢快的像只刚羽化的蝶,满足的如只才捉到虫的鸟,跑倦了玩累了,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暖暖着软软着,沉入甜香甜香梦里面。


鸟鸣声声,花香阵阵,扑扇扑扇几只蝶,轻灵,飘忽,淡然,若无,似乎从梦中飞出。


山岚跳跃,岫云轻拂,苍劲苍劲一只鹰,快如风,疾如电,清晰,模糊,似乎向梦中奔去。


哦,多么好呀,我们的世界,多么美呀,我们的家园。狼后,望着怀中娇儿,抚看腹中娇儿,看着眼前美好,想着远方夫君,一抹浅笑溢出唇外,一束满足漫上眼角,脸上泛起无限幸福,心中漾起无边柔情,风吹过花落下,一缕心香悠然拂过,一支款款深情的歌,便从心底徐徐长出来,长出来……



风萧萧,雨洒洒

海入山,山入云

狂奔,狂奔

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边

都是我们的家园

都是我们的家园


电闪耀,雷轰鸣

情如石,心如水

缘浅,缘深

心的那一端,情的那一端

都是我们的乐园

都是我们的乐园


生活呀,你是这样的幸福,但愿你永远这样的幸福!永远这样的幸福好吗!!世界呀,你是这样的美好,但愿你永远这样的美好,永远这样的美好好吗!!


可是,可是灾难,总是来地这样亳无征兆,亳无征兆,又总是来地这样猝不及防,猝不及防……就在这时,就在此时,突然儿眼前一黑,一团黑影“嘭”地砸在地上,砸出刹那间的眩晕,是那只乌鸦,此时的乌鸦,此刻的乌鸦,羽毛抖成一团,身子抖成一团,满眼泪水满脸泪水,颤颤着哀哀着,已经抖落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惨了,惨了,太,太惨了……”


“怎么,怎么了?”


“狼王出猎后不久,不幸遭遇了狮群,英雄的狼王可怜的狼王,大吼一声,挺身而出,血、肉,天地变色,风月哀鸣,狼王呀狼王呀!他,他……他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他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夫呀,夫呀,我的夫呀……”狼后一声哀嚎,泪水,热辣辣的泪水,如决堤的海似遇阻的瀑,哗啦一下,一泻而下,一泻而下;身子,如抽了筋去了骨,一点点地软、软,一片片地塌、塌……终于,棉絮般,衰草般,软成一团,摊成一团,萎萎着软在地上。


云疾走,鸟惊飞,太阳,太阳亦不忍目睹,不忍目睹这一切呀,低下头别过脸,悄然隐于浓云后。


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豪儿,由睡梦中悠悠醒来,醒来睁开眼,乌云沉沉迷雾茫茫,整个的天地,污浊,凝滞,不堪重负,似乎压下来,似乎垮下去,憋闷压抑,令人窒息,叫人绝望,哦,世界,世界一下子变了模样,一下子变了模样。


枯叶簌簌飘落,哀虫声声,几只兀鹫瞪着阴森森的眼,低空盘旋……这之间,母亲的身子如狂风中衰草,颤抖着战栗着,找不着方向,看不到远方,眼神里更满是,满是令人不忍直视的绝望哀伤。他们的身前他们的身后,是一双一双、一片一片、一堆一堆……傲慢、嘲讽、蔑视、仇恨、恶毒……的目光:


“滚吧,滚吧,什么狼后什么狼主,我呸,呸……”


“就是就是,狼王不在了,你们他妈的,什么也不算什么也不是,滚吧滚吧,有多这滚多远,有多远滚多远……”


“你们不可以这样!你们怎可以这样!” 乌鸦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想想,想想,摸着自已的良心,拷着自已的良知,好好想想,狼后,不是仁慈的吗?不是善良的吗?不曾像对待姐妹弟兄般地保护过你们、呵护过你们、爱护过你们吗?……”


“是的,是的,不否认,我们不否认,她是仁慈的她是善良的,可你知道?你知道吗?在她施恩般地播撒仁慈时,我们嘴上谢着,心里是多么地恨,骨子里是多么地愤吗?在她施仁样地播种善良时,我们脸上笑着,背地里又是怎样地咬牙切齿,怎样地愤怒莫名吗?凭什么?只有她才可以独得狼王恩宠,她粉碎了所有母狼们的梦;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才可以独享狼族尊荣,她激起了所有母狼们的恨,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既如此,我无话可说,我们无话可说,狼后、豪儿呀,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一梦天堂一梦地狱,乌鸦、豪儿呀,我们走吧,走吧,离开这儿,这儿,已不再是我们的家,不再是我们的家了……


走吧,走吧,不知走了多久,亦不知走了多远,直到他们再也、再也迈不开脚步;直到乌鸦再也、再也扇不动翅膀时,这才不得不停下来,不得不落下来,停住落下,站好站稳,回回神缓缓气,强撑住精神强撑开眼,打量,四下一打量,唉,瘦树肥石,秃顶的山枯死的树,老去的藤瘦小的湖,稀稀疏疏野草,杂杂乱乱野花,不时冒出的幽黑丑陋田鼠兔子洞,对,还有一朵又瘦又硬又孤独,残红残红的千年红……贫瘠荒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美,也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却莫名地,莫名地令人身子一松心儿一安,那么好吧,就这儿了,就这儿吧。


于是,无人山谷间,蛮荒之地上,一只孤狼,一只怀孕的孤狼;一只幼狼,一只才断了奶的幼狼;一只乌鸦,一只毛色已不再油亮,眼神已不复神彩的乌鸦,相偎相依着,相伴相携着,安居下来安顿下来。


安顿在了

野狼谷


野狼谷内,月儿柔柔倚在树梢,清风徐徐,山朦眬着远去,云迷茫着虚化,孤寂的大石孤寂着沉思,悠然的虫儿悠然着抒怀,月下的世界,清透静雅,抒散着轻轻精致,弥漫着淡淡幽愁。


狼后、豪儿和乌鸦,静静着偎依在一起,沐浴在这夜的幽香里。


风月、云烟、树和山……平常、普通却又独一无二、不可替代,这,是我的家园,我们的家园。


豪儿、乌鸦、我、以及我腹中的娇儿,熟悉、亲近、身心相依骨肉相连,不能分离不可分割,这,是我们的亲人,我的亲人。


有家有人一家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依偎在一起,共度沧桑岁月,共享静好时光,相爱又相亲。


风轻轻吹过,月儿徐徐淡去,时光,就如同这透明蝶翅,悄然无声晃过来,又悄然无声晃过去,一切都不易察觉一切都悄然发生。唉,摸一下儿子脸蛋,抚一下儿子头发,不由着从心地升起一抹幽叹,孩子呀,我希望着你们长大,又惧怕着你们长大。岁月静好,但时光无情,该来的终归要来,该去的终归要去,该面对的必须要去面对,该承受的也必须去承受……


“母亲,母亲,你的声音真好听,只是我不太明白,”


“孩子,我宁可你永远不明白,可是,可是,已经到了你应该明白,必须明白的时候了”


日出日落,风起云涌,又是一个美丽的清晨,又是这样的霞光长风百鸟蹁跹,一片光明与辽阔……可这天,狼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外出狩猎,反而一把拽起了还沉浸在睡梦中的豪儿:


“豪儿,去,狩猎去”


“啊,我,我……” 豪儿抬起头,怔怔着,有丝儿发蒙有丝儿无措,看一眼四周再看一眼母亲,巴巴得眼神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与柔弱,岂料,岂料母亲一下翻了脸,冷冰冰地:


“走呀,走呀,别让我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讨厌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母亲,母亲,你……” 你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吗?豪儿不习惯呀,豪儿害怕呀,豪儿,叫一声母亲唤一眼母亲,望一眼母亲乞一眼母亲,委屈的泪花哟,在眼眶里打转转,打转转。


“走呀走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瞧你这没出息的窝囊样,真让我没脸,真让你父亲丢脸;真让我没脸,真让你父亲丢脸……”母亲的话如冰,母亲的脸如霜,沉甸甸冰冷冷,直砸地豪儿的心呀,嘎嘣嘣地疼,火辣辣地烫


但是,更可气的、更可恨的是乌鸦呀,乌鸦又狠狠地,狠狠地恶补一刀:“就是就是,你的父亲,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猎杀一头熊了,已经能猎杀一头熊了,而你,而你呢,您哪怕弄一只兔子,弄一只小小兔子,绐我们看看,给我们看一看呢,我们就不会看不上你了,我们就不会看不上你了,哈哈哈哈……”

笑得那么刺耳,笑得那么刺心,直刺地豪儿的心呀神呀,刺啦刺啦地撕裂,刺痛刺痛地崩溃,终于,终于,他梗着脖子瞪着眼,声嘶力竭大吼一声,拼尽全力飞奔,飞奔,飞奔而去……


此一去,天高水阔;此一去,荆棘密布;此一去,生死难料;此一去,竟成永诀……

中集

野狼谷情劫


唉,我这是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呀?杂草刺啦啦,野花乱蓬蓬,冰冷得风在冰冷山谷里扫荡,冷寂得月在冷寂老树下游移……这一切,一切,似乎将他驱出世界外,又似乎将之扔进虚妄中,把生命抽去了血肉,灵魂榨去了精气神,世界抹去了光明,再把满满的伤满满的痛,满满的凄惶与无助,一股脑儿塞给他塞给他:同时,还有满满的羞满满的臊,满满的羞恨与恼怒,也一股脑儿强塞给他强塞给他,无处排无处泄,如一江被硬性堵住地水,如一团被强行按住地火,赤烈烈地窜腾,爆烈烈地烧灼……啊,啊,爆炸还是崩溃!崩溃还是爆炸!!


爆炸,崩溃,崩溃,爆炸……一团乱麻,不可调和,他红着眼,张着口,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圈一圈乱转,一声一声嚎叫……向天,向地,向空气,向整个世界释放着他的恐惧,他的愤怒……风徐徐远去,云隐与无形,“啪嗒,”有几滴雨落下,他大吼,狂啸,直到拼尽全部力气,散尽全部精力,软软地瘫倒在地,身空下来心空下来,却意外地于一片空白间,感觉到了一丝光,感觉到了一抹亮,淡淡光亮中,有一脉香徐徐铺了进来,熟悉、亲近又温润,啊,是千年红,千年红的香呀,缘来,缘来,千年红是有香的,只是这香过于清,过于淡,清清淡淡的你似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它又确确实实存在着,存在于云里雾里,你经过的每一次呼吸里;存在于清晨黄昏,你走过的每一个日子里。就这么缓缓地、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润着你的身、透进你的心、渗入你的灵魂里:亦在不知不觉间,在你静下来、空下来,婴儿般柔软下来时,它这才一波一波释放出来,带着一丝亮带着一丝暖,更带着一股子温温柔柔悲悯和慈祥,令人心软令人释放,叫心柔软叫心释然……就着这份释缓,豪儿就这么松开身心,张开大口,痛痛快快,酣畅淋漓,哭,大哭,痛哭……


痛,哭之后,整个身心,似乎一点点地空明、辽阔,如有风扫如有雨荡,缓缓地敞亮起来清朗起来。随着,一个念头闪过一个声音响起:我得活下去,我得活下去,世界这么大,天地这么广,我得,活出我的一片天地,我得,活出我的一份存在……那么,捕猎去捕猎去,一功一切,从捕获第一只猎物开始,从捕获第一只猎物开始……


一想呀,咦,可巧,机会这就来了,看呀,石的那边草的那边不远不近的那个地方,一只大肥兔,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豪儿一下就扑了过来,扑过去,却只觉草儿一抖,风儿一滑,吁,眼前,荡荡空空,啥子也没有啥子也不剩,咦,那儿去了,支楞起耳朵睁大眼,听着,看着,楞着神,正自楞儿楞儿呢,就听见一串笑,一串洒笑,寻声儿找去,正是那只大肥兔,就在不远处一个洞穴口,支楞着耳朵,啪唧着嘴,冲着他“哈哈,哈哈”,挤眉弄眼,得意忘形:


“来呀来呀,抓我呀,抓我呀,来呀……,”


“哇呀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豪儿的怒火,“腾 ” 一下窜了上来,他大吼一声,恶狠狠地扑上去,扑上去,只听嘭一声,可怜的豪儿哟,头朝下腚朝上,直接摔了个嘴啃泥,挣扎着爬起来,甩甩头定定神,再看,再仔细看,唉,又是一个无,又是一个空,空无的洞口幽深的洞口,只感到 一点点温热还似乎嗅到一阵阵兔肉香……咦,那儿去了,又那儿去了,他的眼睛一直寻着,却还是啥也没看着,他的耳朵一直闭着,但仍有一个声音尖利利地刺穿进来:

“来呀来呀抓我呀,我希望让您抓着呀,可您一直抓不着呀,一直抓不着呀,哈哈哈……”


小小的兔子,可恶的兔子,居然,居然……那一时那一刻,豪儿感觉失望极了,失败极了。


月儿沉去,风儿飘远,又是一天呀,轻飘飘着将要过去了,翻过去了,豪儿软软地缩进枯草中,头上冒着虚汗,身子抖成一团。


太阳 “啪嗒” 落入山的那一边,月儿又一次升起,老树轻颤瘦草乱摇,一只失群的雁,凄凄哀哀唱着心伤的歌……豪儿,豪儿轻轻一个寒战,泪水,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


月亮升起呀,树影婆娑,夜来香绽放

秋虫轻吟,倦鸟入梦

山朦胧,水朦胧,世界祥和安宁

哦,亲呀,亲呀

我被排除在幸福之外


旭日东升呀,世界打开,万物欢畅

白云漫步,清水歌唱

天湛蓝,云润白,天地明亮欢欣

哦,豪儿,豪儿

你被遗弃在世界之外


阳光,再次静静地落在身上,落在心上,落在泪痕上,一阵风掠过,水面悠悠泛起清波,鸟儿又一次外出,花儿又一次绽放,新的一天呀,又一次重新开张。


阳光里晨风里,已经疲软了、虚脱了的豪儿,再一次,再一次习惯性地四处张望,竟意外地发现一只兔,就在附近,就在不远处,一只嘟嘟大肥兔,淌着泪流着血,一点一点往前挪。豪儿飞身一扑,毫不费劲地,轻轻松松将之捕获。


随着甘醇甘醇的血,徐徐流入喉中;随着鲜香鲜香的肉,悠悠滑进体内,他的身他的心、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动起来活起来欢畅起来欢腾起来……啊,啊,禁不住昂首向天,长长一声嚎叫, 欢呼着欢叫着,把那鲜红鲜红的血,涂在脸上、身上、每一根毛发上,带着这一身血一身香……欢腾雀跃,一阵狂奔……草颤颤地抖着虫抖抖地颤,鼠儿兔儿哧溜哧溜飞逃,逃到深深幽洞底,兀自簌簌抖不停……


豪儿,豪儿,你一定要强大,一定要强大,否则,连一只兔子都会欺负你,连一只兔子都敢欺负你……那么,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必须真正地捕获一只猎物,捕获一只真正地猎物。


对,捕获一只真正地猎物,闭上眼闭上耳,让自己静下来让世界静下来,让心的大屏幕,一点点地清空,敞亮,无阻挡,然后,便一幕幕,一节节的回放着重播着,播着父亲捕猎时的扬景、情节、动作、每一个步骤以及每一步行动、每一……


对,对,就这么办,不着急不着慌,逮着机会瞅准时机,稳稳地准准地狠狠地……咬咬牙,为自已喝一声彩,攥攥拳,为自己加一下油,然后,挺胸抬头,自信满满又信心十足地,出发、行动、成功……


今天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惠风和畅,万物欣欣然向上,豪儿,抖擞着精神,轻轻快快来到水塘边,在距离不远处,一蓬细细密密长草后,悄悄埋伏好,透过柔草穿过阳光,悄无声儿地观看着观察着。


阳光悠悠铺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草儿茸茸绿着花儿新新着红,香无形蝶无声,一只鸟儿悠然划过水面,寂静从容……风景是这样的独好,只是,我已无心看风景。豪儿瞪大眼屏住气,把自已调整成一个摄像头一部接收器,一点一滴地捕捉着四周异动八方异样。只是,水静静地,风静静地,整个世界都静静地,静静地,似乎什么也不会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突然间,鼻翼猛然一颤,嗅到了一丝异味,耳眼一紧,听到了一点异样,哦,豪儿嗅到了异味,听到了异样,他一阵兴奋,“绷”一下挺直身子,立马来了精神……看,一张干净、年轻、充满活力的身影,从平淡无奇背景大幕间,魅力四射女主角般的,徐徐冒了出来,好漂亮的一只梅花鹿呀,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看看。吸溜吸溜鼻子,上下嗅嗅,看看再看看,嗅嗅又嗅嗅,似乎,好像是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了、没什么风险了、这才“嗷”叫一声,叫声一停,立马,就见整整齐齐一串儿梅花鹿,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拴着一般,悠悠儿给牵了出来带了出来,带出来,来到水塘边,叉开脚低下头喝起水来 “咕咚咕咚……” 喝的这个痛快喝的这个过瘾。


哇,这么些,这么些个,都是我的猎物,都是我的猎物呀……一时间,豪儿可高兴了。可真是太高兴了,可是,可是高兴劲儿一过,一细看,再一细琢磨,不由着就愁开了,想呀,这许多这许多,杂乱,凌乱,缭乱,该如何开始,该如何下手呢!没有目标没有方法,胡乱出手胡乱出击,叫声,喊声…冲撞,踩踏……天呢天呢,那份混乱那种失控,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呀,怎么办怎么办?一时间,豪儿是抓耳挠腮,做开了难。风徐徐吹着,云静静飘过,时间依然不慌不忙,那么,我慌忙什么,豪儿 长出一口气,让自己一点点地静下来,对,安静,观察,等……


一会儿,一只鹿喝饱,踢踏踢踏离开了。


紧接着,又有一只喝好,打个饱嗝,踢踏踢踏离开了。


再一小会儿,再有一只喝足,打个饱隔,满足地欢叫一声,踢踏踢踏离开了。


接着,又是一只,再接着,一只,一只,还是一只……不大一会儿,便剩下了小小一群、小小一撮,紧跟着,只剩下了三只、二只……哦,眼看着可就只剩一只了,立马,这一只也喝饱喝足,踢踏踢踏离开了,到这时儿,那只打前哨的梅花鹿,目送着一只只远去,再前后左右细细查看了一番,这才叉开前脚低下俏头“咕咚咕咚” 畅饮起来,痛饮起来。


风儿划过,水面轻轻漾起微波,一只翠鸟“忽悠”逮出一只鱼,晕出一圈儿一圈儿涟漪,那只梅花鹿大概太渴了,也大概觉得没什么危险了,闭着眼低着头,只顾“咕咚咕咚”大口喝着,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咦,好,好呀,豪儿弓缩着身子,卯足了劲儿,蓄势待发。


这位,是喝得太尽性了吗!眯着眼打着饱隔,还高高得扬起了头。


嚯,机会,绝好绝好的机会呀,豪儿可不放过,豪儿可不错过,头一低后腿一弹,如离弦之箭似压缩弹簧“嗖”地弹射出去,风一样快,电一样疾,箭一样准,“咔嚓”一声,扎进脖子上钻进血肉中,血,鲜红鲜红的血,如一团红菊,“扑”地开了他一脸一身,肉,嫩香嫩香的肉,如揉碎了的月光波波地滋润开来,悠悠润进他的身体他的心,他身体的每个地方,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啊,啊,每一个毛孔都舒展,每一条神经都欢呼,每一个细胞都欢腾雀跃……哦,哦,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得捕获了一只真正的猎物,我真正的捕获了一只真正的猎物……但这仅仅只是一只猎物吗?不,是光,是香,是希望,是世界给予我的奖赏,是未来赐予我的通行证,是天地授予我的成人礼……他轻轻闭上眼,再一次,再一次,让那成功之欢欣与幸福,一波一波浸润全身,身心舒润,精神欢悦,缓缓着缓缓着,一抹氤香又从幽远幽静的地方,徐徐,徐徐弥散出来。哦,千年红的香呀!千年红、野狼谷……野狼谷,这三字一蹦出来,他的心“咯登”一下,委屈、愤怒、莫名的羞愤、臊火……便腾腾地,腾腾地又蹿了出来,窜了出来,止不住按不下,不行不行,他嚯地跳起来,叼上那只鹿头,昂首挺胸,向着野狼谷大踏步走去,向着来时路大踏步走去,走去……


这就是野狼谷呀!这依然是野狼谷呀!怪石、枯树、荒草、碱滩、还有那株千年红,依旧残残破破得红,对呀,还有呢……还有一只,一只贫弱的孤狼,一只,一只老的一直掉毛一直掉毛老乌鸦,哈哈……


豪儿咚咚走上前,“啪” 地把那鹿头扔在地上,抻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声大声地叫唤:


“狼后,狼后呀,睁开您那昏花的老眼看看,看看呢,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呀!比起您天天捕获的巨大田鼠、巨大巨大肥兔可怎么样?可怎么样呀?!哈哈……”


“乌鸦,乌鸦,也睁开您那昏花的老眼看看,看看呀,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呀?比起您那天天享用的腐肉烂肠,可怎么样?可怎么样呀?哈哈,哈哈……”


豪气干云,笑声震天,他站在高处,高昂着头,身子,长箭一样紧致,腰身,青松一样挺直,风,从身边掠过;云,在头顶疾走,那一时那一刻,仿佛,仿佛顶着天踏着地,整个世界都踩在了脚底下,踩在了脚底下,哈哈……


笑声还未停稳呢,只觉眼前一片金星,脸上一阵火辣,是乌鸦,是乌鸦呀,乌鸦直直地站在他面前,一声不吭二话不说,场起手,照着那张睑 “啪啪” 就是几巴掌:


“你很得意是吧?”


“你以为赢了是吧?”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


“你,你个臭乌鸦,你个乌鸦,你敢打我,你打我,你……”豪儿捂着火辣辣的腮,心头火一起,也高高举起手来,可举着手举着手,却猛地,猛地撞见了两道光,两道目光,那是乌鸦的眼神呀,冷峻、威仪、有种凛凛不可触铮铮不可犯的严肃与尊严。豪儿看着、莫名的就心儿一软胆儿一虚,高高扬起的手就软绵绵地缩了回去,脱口而出的狠话也缓慢慢地憋了回去。


几巴掌抽完,乌鸦,乌鸦身子一颤,软软地瘫在地上,瘫在地上望一眼豪儿,望一眼豪儿,“哗啦” 一下泪流满面,泪流满面: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的母亲,狼后,狼后她,她……


随着最后一朵云也渐渐淡去,天黑下来了,风呼呼地刮着,“劈啪”有几粒雨砸下……狼后,默默地缩进风雨里,呆呆得望着远方,望着望着,一声轻叹,眼圈儿又泛了红,外面风大外面雨凉,外面向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美好与善良,儿呀,你可有挡风的墙可有充饥的粮……实在忍不了那份思念受不了那份牵挂,便趁黑儿摸了去寻了去。


终于,终于,嗅到了一丝找熟悉的气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呀,挂着清冷的泪,缩着软弱的身,绵绵地瘫在枯草堆里,孤苦、哀伤、无助的如同世界的弃儿。母亲的泪,滑过脸颊;母亲的心,揪成一团,她擦去泪忍住痛, 将一只肥兔咬个半死,丢在你的不远处……


“啊,是,是母亲,是母亲呀……”豪儿身子一颤心亦一颤,泪水簌簌滚落。


狼后归来后,不大一会儿,却突然莫名得感到了坐卧不安、心神不定,心底里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了的慌乱与惊恐,不对,不对劲,我似乎有预感,预感到有什么不幸要发生,预感到有什么灾难要发生,心慌意乱,坐卧不宁,啊,不行不行呀,我实在是坐不住实在是等不了呀,便又一次,又一次急急寻了去,摸了去……


水边、草后,不远处,一只狼,正静静地潜伏着,如上了弦的箭,似压制住的簧,绷着气憋着劲攒着爆发力,伺机而动,蓄势待发。


那气势那风采那精、气、神……像极了他的父亲,像极了他呀……狼后的眼红了,泪花儿悄然滑落出来,心却一点点送下来放下来。但是一转身,母亲的心呀,又“咚”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看那,树后、石角、杂草间……倏悠倏悠鬼魅一般冒出了一群野犬,一只只,一只只,低着头猫着腰,瞪着阴邪的眼说着恶毒的话:


“哪里来个狼崽子,敢占了我们地盘!”


“咬死他咬死他”


“别急,等等,等他逮着了猎物,先抢了他的猎物,再要了他的小命,哈哈”


混帐王八蛋,丑陋,下做、肮脏、恶毒之极,一时间,豪儿是咬牙切齿,青筋暴跳。


对呀,你母亲亦是这样子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休想伤害我儿子,休想伤害我儿子……”她大吼一声,噌地窜过去,横横地直直地挡在它们前面,堵在它们前面,横眉立目,厉声呵斥。


啊,那几只一下子有点蒙,有点蒙圈,但立马回过神来,回过神来才发现,发现声如雷快如电,直直地杵在它们面前声如洪钟,底气十足的大神,居然只是一只孤狼,只是一只孤狼时,顿时大胆,放肆,豪横起来,它们欢呼一声,一哄而上,咬地咬、撕地撕、扯地扯、拽地拽……狼后左奔右突,拼命抵挡;狼后上窜下跳,殊死搏斗……却还是,还是一不小心,被撞了一个大趔趄,她努力着想站直站稳,可那容她半丝儿喘息,它们看准时机,用力撞,使劲推,终于,狼后身子猛一歪,“扑通” 摔倒在地,摔倒在地,这一倒这一倒,便再也没有,再也没有起来呀!犬们欢叫着欢呼着,凶相毕露杀戒大开……一片惨叫一地狼籍,豪儿,豪儿呀,我不敢听不敢看呀,欢呼声愈来愈响,惨叫声渐渐归无,一地血,一地鲜血,一片毛发,一片被染红的毛发,我看不见狼后的脸,我看不见狼后的身,狼后,狼后她,她……

“啊,母亲,母亲……”豪儿惨叫一声软在地上,心刺啦啦疼着,万箭穿射般瞬间破碎,破碎。


“这样,豪儿呀,你才得以……得以趾高气昂、耀武扬威地来到这里站在这里,站到这里宣告你的成功,宣告你的英勇,宣告你的英雄气概”


“母亲,母亲……” 猛地,豪儿双眼充血,血脉贲张,他大吼一声,卯着所有力使着所有劲,向着那块巨石死命地撞去,撞去……


你、你……乌鸦一声尖叫,倏地冲上前,拼命地,死命地,拦在了他面前,挡在了他面前。


“我不能活了,我不能活了呀!我没脸活了,我没脸活了呀……”


“不,你必须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必须好好活下去,因为……” 乌鸦说着,伸出手,使劲把他拽进洞穴,在洞穴深深处,柔软,干爽毛草上,一只毛茸茸胖嘟嘟的小狼崽,嘟着小嘴缩着小爪,哧呼哧呼睡地正香。


“她是?”


“她是你的妹妹呀,你一离开,她就出生了”


“我妹妹”


“对,你妹妹,你亲妹妹,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必须得活下去了吧?”乌鸦说着,轻轻抱起她,又轻轻递到豪儿手上。 豪儿紧紧抱住她,抱着这柔柔弱弱小身子,亦拥住这柔柔弱弱小心儿,一阵酸楚一阵心伤……刚忍住的泪水,又一次,又一次悄然滑落,悄然滑落。 泪光中,小东西挺了挺身子伸了伸腰,一点点醒过来。醒过来,扑扇扑扇大眼睛,奶声奶气地:


“你是谁?你是父亲吗?”


“不,我不是父亲”


“你是谁?你是母亲吗?”


“不,我不是母亲”


“那,你是谁?”


“我是哥哥”


“哥哥,哥哥是什么东西?”


“妹妹,妹妹,好妹妹,现在,哥哥是你最亲最亲的人了,从今往后,就由哥哥来照顾你保护你好吗!”


“对,对,还有我,我们一起来照顾你保护你好吗?”乌鸦凑了过来。


风吹过,云掠过,远山如黛,百鸟飞远。


乌鸦、妹妹和豪儿紧紧偎依在一起,身在一点点温暖,心在一点点温暖。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昨日,就像那被风扯下的一片叶,轻飘飘着消失,消失在今日,今日第一缕阳光里。


豪儿就这样踩着新崭崭这阳光,随着新崭崭这一天,告别妹妹,告别乌鸦,飞身向远方。在身后,乌鸦静静看着他……哦,好啊!豪儿,豪儿呀,你这样子像极了你的父亲,像极了你的父亲呀,只是多了份孤独,多了份倔强,多了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痛与沉重。


月儿淡淡隐于枝梢,小虫儿浅浅低唱,一只猫头鹰倏地现出又倏地消失,鬼魅一般,悄无声息,远处,冷瘆瘆得,似乎有狮吼,似乎有虎啸,似乎有狼嚎……


风影里,月光中,妹妹睡着乌鸦眯着,只有豪儿,豪儿严严地守住洞口,似乎,连一点意外,连一只蚊子,也不放进来。


月光悄悄穿过树梢,风儿悠悠滑进洞来,洞穴中,乌鸦时不时睁开眼,睁开眼看一眼豪儿,看一眼豪儿,看着看着,不由着一阵心酸,豪儿,豪儿呀,你是如此的勇敢、英武有担当,可怎么老是含愧带疚,赎罪般的细致入微,唯恐不周,救赎般的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这样可不好,这样可不好呀,太亏着自个,太苦着自个了,真希望你能放下一切,放开一切,真正得走出来、脱出来,释放出来,寻到一份真情,觅到一份真爱,快乐起来,幸福起来呀,也阳光起来呀!


“豪儿,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哦” 豪儿点点头,长长一个呵欠,还真是有好些困了,便身子一倒头一歪眼一闭,不一会,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睡梦中似乎有风在说话虫在吵架,还似乎有带着香味的花在一瓣一瓣绽放,还有那生着翅膀的阳光,一只一只落在发间身上……发幽香身温暖,整个的身心悠悠舒润着,缓缓舒展。


又是一个阳光柔和风儿柔软的好日子,石头、杂草、大树小苗、黄沙和那株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子的千年红……俱被这一波一波风儿清理着打扫着,扫得纯粹又干净……多么好的清晨呀,一切都欣欣然、欣欣然睁开了眼,清醒过来。乌鸦,只有乌鸦,还蓬松着羽毛耷拉着头,兀自沉沉睡着,睡梦中,羽毛松松散散掉落几根,皱纹松松垮垮凝成一团……唉,乌鸦,乌鸦可真是老了,真是老了呀!


“乌鸦乌鸦别老睡,起来起来陪我玩” 欢快、娇嫩、花骨朵一样的妹妹,吵吵闹闹着,一个人玩儿玩儿的没意思了,便来闹腾乌鸦。


“乖,别吵,让乌鸦多睡一会儿,”豪儿赶忙制止。


“噢” 妹妹调皮地眨巴眨巴眼,会心儿一笑,抬高脚放缓步,欲轻轻着走开。可这时儿,乌鸦长长一个呵欠,悠悠醒转过来。说醒过来了,可还是静静地一动不动,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直楞楞望着天,目光深遂又幽远,似乎空空荡荡着,心魂出了窍,又似乎满满当当,盛着天地万物。


“哥哥,哥哥,你看乌鸦,乌鸦这是怎么了!”那眼神,那眼神,令妹妹感到了不安,感到了怕。


风萧萧,雨洒洒

海入山,山入云

狂奔,狂奔

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边

都是我们的家园

都是我们的家园


雷轰隆,电闪耀

情如石,心如水

缘浅,缘深

心的那一端,情的那一端

都是我们的乐园

都是我们的乐园


乌鸦径自唱起了歌,声音沙哑,语调忧伤,唱完,长长叹口气,把目光从遥远遥远地方一点点地收了回来,收回来挪到豪儿、挪到妹妹身上:


“豪儿、妹妹,过来,过来陪陪我,再陪陪我,” 豪儿,妹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般地,有丝儿惶惶有丝儿惴惴又有丝儿虔诚地,走了过去靠了过去,靠着乌鸦偎着乌鸦,柔软、安静如同两个乖巧听话的小孩。


豪儿、妹妹呀,我刚才去到了一个地方,那儿天好蓝那儿云好白,蓝天白云间,狼王狼后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满眼幸福,满脸幸福:“乌鸦乌鸦,你个老东西,还沒活够呢?啥时候过来陪我们呢?”


豪儿、妹妹呀,我,一只无父无母的孤鸟,得狼王收留,承狼后不弃,如今,又幸得豪儿这么细致周到无微不至的孝敬和照顾,居然得以平平安安寿终正寝,我很满足很知足,也很幸福很幸运,豪儿、妹妹,谢谢,谢谢你们……


乌鸦说着说着,望一眼豪儿,抚一抚妹妹,轻轻着笑了。


云飘着,风吹过,千年红突然“泼” 的一下,释放出了所有香。乌鸦,乌鸦的手软软地,软软地垂了下去,那抹笑,便永远得永远得凝在了唇角。


“乌鸦乌鸦,你怎么了怎么了?妹妹似乎感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便使劲地,使劲地摇摇晃着乌鸦. 亦紧紧地,紧紧地,搂抱着乌鸦。乌鸦乌鸦,你的眼睛怎闭上了?我要把你摇开,摇开:乌鸦乌鸦,你的身子怎么变冷了?我要把我的热传给你,传给你。可是,没用没用,乌鸦的眼闭着,紧闭着;乌鸦的身子一点点地冷,硬;‘乌鸦乌鸦你怎么了怎么了?哥哥,哥哥,乌鸦怎么 了?乌鸦怎么了呀?

豪儿紧紧地搂住妹妹望着天,泪水缓缓流下。

‘乌鸦,永远地,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父亲,母亲和乌鸦,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我们亲的人,为什么我们爱的人,都要离开我们呢?都要离开我们呢?‘


豪儿不说话,只顾低头刨着坑,刨,刨,身后,土,一点点高上去:身前,坑一点点陷下去,然后,再在深深的坑底徐徐冒出来,走上来。走过来轻轻 抱起乌鸦,轻轻放进坑里,再轻轻着捧起土,一捧一捧将之埋葬。随后,插上鲜花,插上柳枝,坐下,坐在三个土坟之间,招呼过妹妹;


''来,拜拜吧,这个是乌鸦,这个是父亲,这个是母亲,一起拜拜吧,“


父亲,母亲,乌鸦,我多想再牵牵你们的手,看看你们的笑,甚至听听你们的骂,挨挨你们的打……但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不管了,你们撒手了,你们……

‘呜呜’,妹妹哭出了声,哭出了声,''父亲,母亲和乌鸦,咋都走了?咋都走了呢?咋都走了呢?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我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哥哥,只剩下哥哥了“

"妹妹,傻妹妹,“ 豪儿紧紧搂着妹妹,眼含泪水,声音哽咽,“生老病死,自然规律,逝者已逝,生者珍重,就如同不要因为伤痛并未走远,而不去拥抱幸福一般,懂吗”

“哥,不太懂,我不太懂,我只知道,以后以后,哥哥就是我的全世界了,我的全世界只剩下哥哥了。”

“傻妹妹,傻妹妹,哥哥不会是你的全世界,你的全世界也不会只剩下哥哥呀。

下集


野狼谷情劫

时光悠悠,岁月匆匆,几个月后。


又是一个绝早绝早的清晨,一脉花香,牵出一抹红霞,一声鸟叫,啼出一束光明,明光霞影中,豪儿轻轻跃出洞来,伸伸腿弯弯腰,大声大声喊妹妹

“小懒猪小懒猪,快起来快起来,起来活动活动啦。

“哥,你又要去狩猎吗?”其 实,妹妹早就醒了。


“是呀”

“哥,什么猎物最难猎?”

“我想,应该是一头熊吧,当年,父亲就是因为猎杀了一只熊,而被母亲看 上的,”说到这儿,豪儿有些儿感伤,但立马,又坚定从容,信心十足的:

, “走,跟哥走,看哥怎样猎杀一头熊。


“啊,一头熊?一头熊呀?” 妹妹着实吓了一大跳。

“对,一头熊”

“哥,我害怕”

“走,跟哥走

没办法,没奈何,妹妹只有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后头。

霞光灿灿,晨风悠悠,一行白鹭徐徐 入云天,一勺绿色缓缓泼大地……豪儿,妹妹找到一块大石,在石后,低下头弯下腰,静静潜伏下来,


不远处,黄沙碧草间,一只土色大肥兔,咔吱咔吱,啃得正欢。

又不远处,一只大黄鼠,支楞着耳朵,微眯着眼睛,鼻翼一抖一抖着,似乎正品尝风的味道。

再不远处,一汪清亮亮湖水,水上荡漾着着清波,波上摇曳着芦苇,苇上停歇着翠鸟……世界是多么的美丽祥和呀,一时间,豪儿竟有些儿痴迷亦有些儿沉醉。

可只过了这么一小会儿,猛不盯地,一阵踢踏踢踏声,瞬间打破这一切,是一只梅花鹿,抻着脖子,迈着碎步,悠悠闲闲,信步而来。

“来了,来了哥,猎物来了,猎物来了哥,”妹妹一下来了精神

“别说话,看着,看后面 “ 果然,这只鹿后面,跟着一只,还跟着一只…….哇,好多,好多只。


“哥哥,是一群,好大一群,好大一群鹿,好大一群猎物哟” 妹妹兴奋的不得了,豪儿却是连眼角都没有扫一下,似乎眼前这一大堆活物根本不存在似的,只顾紧紧盯着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动也不动,眨也不眨,好像它上面随时会开出一朵花来,掉下一块宝来似的

“哼,哼,”妹妹哼一声,嘴儿嘟嘟起来,眼睛转向别处,可就这时,就这时儿,很突然地,看见哥哥头一昂,双眼腾地放出光来。


哇,是一头熊呀, 好大一头熊呀,阳光里,清风里,浓密的毛发油黑发亮,浑身的腱子肉一颤一颤,充满着速度,力量与壮硕。


“哥哥,哥哥,” 妹妹看看哥哥,再看看那头熊,莫名得就担起心来,害起怕来“ 哥哥,哥哥,要不,我们换个目标吧,这个,这个让我害怕。”

“不,不换,” 豪儿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这才叫挑战这才够刺激,懂不”

“可是,哥,我非常非常害怕呀”

“别怕,你只需记着,好好记着,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不急不缓,徐徐图之,再好好看着,学着, ”豪儿说到这,冲妹妹一笑,“蹭”地窜了出去。


窜出去,却绕过那只大熊,竟直扑向鹿群,鹿群受到惊吓,惊叫连连,惊恐万状,四散飞逃,八方飞窜,眨眼间,逃了个一只不剩,窜了个一毛不留。

哎呀,哎呀,”豪儿站在那儿,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那背影,望着那看的见看不见的背影,一脸的呆一脸的蒙一脸的回不过神来,大概那样子很傻很萌很搞笑,直逗引的那只大熊,哈哈,哈哈,笑得身子乱抖毛儿乱颤。


“我,我……,”豪儿撅起嘴低下头,一眼失望满脸的无奈,愁悠悠地叹口气,焉哒哒地坐下来,坐那里唉声又叹气。

那只大熊,那只好奇心大发的大熊,也是闲来无事,也是活该有事,居然一屁股坐下,坐在豪儿身边,如看热闹如观笑话,饶有兴致得看着他。

豪儿松松地趴在那儿,一声也不吭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

"你是在等待着猎物?还是在等待着猎物从天上掉下来? 更是在等待着猎物从天上直接掉到你的嘴里来,哈哈……" 大黑熊笑的可是真开心.

可是,怎么回事呀?梅花鹿怎么不来? 羚羊怎么不来?水鹿怎么不来?狐狸怎么不来?……所有的猎物不来了, 怎么不来了?, 甚至,甚至连野猪也不来一只。猎物呀,猎物呀,你们为什么都不来?为什么都不来了呢?安静安静的水面上,只有阳光在波波跳动,水波间,翠鸟已经飞远,芦苇还在摇曳,哦,很突然地,一只七彩鹦鹉 “扑” 地从天而降,降到水边,低下头喝水。

“啊,猎物” 豪儿大叫一声,飞身一扑。“哗啦” 又是一片水花,水花飞溅中,一只落汤狼,使劲地抖落,抖落一身水。抖落完,呆愣愣抬起头,蓝天,白云,一只七彩鸟,优哉游哉,拍打翅膀和他打招呼,摇头晃脑朝他哈哈笑。


“哈哈哈,你居然捕猎一只鸟,你居然去捕猎一只鸟,哈哈哈哈,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来,还有这么笨的来……”那只大熊,大叫,大声叫,大笑,大声笑,叫的那么开心,笑的那么放纵。开心的口沫横飞,放纵的滚倒在地,四脚朝天,肚皮横陈,一下子,脖子上哪块月牙白,肚子上那个肚脐眼,齐齐儿暴露了出来,(这可是熊身上最薄弱最脆弱的地方)。


机会呀,绝好机会,来了,豪儿没有犹豫,没有半点犹豫,豪儿没有迟疑,没有片刻迟疑,身子一弹,如离弦之箭,“嗖”地射了出去;利嘴一张,似挟风之剪,“咔”地咬了上去,射进柔弱的肚脐里,咬进脆弱脖子里,射进,拼命往里刺,咬住,咬死不松口,同时,伸出前肢,保住它的头抱死它的头;展开后肢,撑开利爪,深深扎下去。爪嵌着,似钩;齿咬着,如刀。铁钩钢刀,钢刀铁钩都深深地嵌进血里肉里骨子里。黑熊猛地一惊,继而一阵疼,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它拼命地扭动挣扎,疯狂地吼叫挣脱。声如疾风吼似雷鸣,风啸雷鸣大地震颤,巨树簌簌颤抖,百兽惶惶蹿逃。


豪儿抓住,拼命地抓住;豪儿咬住,死命地咬住。抓牢咬死,憋着一身劲绷着一口力,使劲,使劲,再使劲……,黑熊吼叫,吼叫,声音却是愈来愈弱愈来愈弱,黑熊挣扎着挣扎着,力量更是愈来愈小愈来愈小……终于终于,随着“咔嚓”一声,血管爆裂,飞血四溅,它猛地一声哀鸣一阵乱颤,随着便松松的散散的,软了下去瘫了下去,一时间,虫儿一片惊叫,鸟儿一阵惊飞,随之,天地被抽干了一切似得寂然无声,一片安静之中,突然,很突然的传出一片叫好声:

“好呀好呀太好了,豪儿哥哥,豪儿哥哥,你真棒,真棒……”

“咦,是谁?谁在叫?” 妹妹一愣神,寻声儿一找,才发现,不远不近处,另外一块大石后,居然也猫着一只狼,一只个头比自己高,身材比自己好,模样也比自己好看很多的小母狼。

此时的这只狼,脸上泛着红光眼里闪着欢喜,欢跳着欢叫着,像只欢快小燕子,向着哥哥就扑了过去,一下子扑进哥哥怀里,而且,哥哥还搂着她拍着她,满脸的温柔满眼的爱。


“哼,哼……,” 妹妹可是不高兴了,大不高兴了,她飞身上前,使劲一拉用力一推,把她拉到一边,再远远的一推,自个扎进哥哥怀里;

“哥哥,哥哥,你真的能猎杀一头熊了,棒,棒,太棒了,太棒了,我好崇拜你哟” 在哥哥宽厚温暖的怀里轻轻抬起头来,海,看呢,看那位,头抵着脸红着,眼神不知放向何处,笑容也不知如何收回,总之呀,扭捏,别扭,大写的尴尬,而哥哥,哥哥呢则笑笑看着她,轻轻拍着她 ,笑容里有说不出的甜,动作里更是说不出的暖,哼,哼……


“离我哥哥远点,离我哥哥远点,这是我的哥哥,我的……,” 他们那种眼神那副样子,让妹妹觉着不舒服了,不舒服极了,便忍不住,仰着脸 梗 着脖子,大声地怼着她,示威似地吼着她

“我,我……” 那位呀,脸更红了,头更低了,站在那儿,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愈加的尴尬与无措。哥哥呢,重重地拽一下她,气冲冲, 凶巴巴的;“走,走,回家,回家再说”


野狼谷内,豪儿静静地看着妹妹,张开口,刚想说什么吧,可就这时儿,就听 “扑” 一声脆响,一只小小鸟窜出杂草间,嘴上还叼了一条扭呀扭呀胖虫儿,

“好棒好棒,你这只笨鸟儿,终于也捕到食了, 也终于捕到食了” 妹妹鼓着掌叫着好,满眉满眼儿都是笑, 都是祝福和开心的笑。

"哎" 豪儿只有暗暗叹口气。

“哥哥,哥哥” 妹妹玩累了也跑倦了,一脸笑一脸汗地跑回哥哥身边,依着哥哥偎着哥哥看着哥哥,满满的欢喜与幸福。

“妹妹……” 豪儿看着她,看着她一脸的欢喜,抚着她,抚着她一脸的娇嫩,张张口,又想说什么吧……风儿吹着鸟儿欢唱,一只小黄蛇,“忽悠” 钻出草丛,探个头扭下腰又 “忽悠” 一头扎进草儿间。

“哥哥, 哥哥,快看呀,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蛇儿呢?也太漂亮了吧,” 只一眨眼工夫,妹妹的眼神儿转向别处,兴奋点亦转向别处。唉,豪儿摇摇头,又一次欲言又止。


追完小黄蛇,逗罢蛐蛐儿,妹妹又跑到哥哥身边,摇着哥哥 的手,晃着哥哥的肩,撒着欢撒着娇,“哥哥, 哥哥,水塘里的水满了,我想去游泳,你帮我看着坏人好不好?你帮我防着坏人好不好?”

“妹妹,坐下,哥有话跟你说”


“噢” 妹妹乖乖儿坐好。可屁股刚坐稳,就“蹦 ”一下又 蹿起来了,“哥哥,哥哥快看呀,看这千年红,看这千年红,千年红旁边又开了一朵千年红,又开出一朵千年红来……,” 豪儿寻着一看,还真是,紧挨着那朵孤独了千年万年的千年红,还真是开出了另一朵千年红,两朵花儿肩并肩,手拉手,香着,笑着,摇曵着……说不出的和谐与美好,这,预示着什么呢?


“太好太好了,千年红终于有个伴儿了,终于有个伴儿了,” 妹妹高兴地小脸儿通红,看着妹妹。看着一派无邪纯真的妹妹,豪儿苦笑着摇摇头,又一次,又一次话到嘴边,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


日头西落,月儿悄悄升起,树儿山儿远着,树儿草儿隐着,小虫儿倦倦吟着,妹妹舒舒展展睡着。月光撒在壁上,清风滑进洞中,一只夜鸟很突然的一声尖叫,一下把睡梦中的妹妹给拽了回来,回来了的妹妹长长地伸个懒腰悠悠睁开眼睛,睁开眼看见哥哥,呆呆地坐在那里,傻傻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目视远方神情寞落,那样子,说不出的孤独,说不出的寂寞,说不出的郁郁寡欢。哥哥这是怎么了?哥哥怎么会这个样子呢?妹妹看着,看着,莫名的就有了点儿心软有了点儿心疼。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鸟儿一飞远,虫儿一停歇,一股子倦意上来,长长一个懒腰,大大一个哈欠,便又沉沉 睡去了。待她再次醒来,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了,亮堂堂的天地间,哥哥脸上发光,脚步带风,一边走一边哼着歌。

咦,可怪,哥哥怎么这么高兴呢,昨晚还……怎么,有情况,肯定有情况,什么个情况?,对,我,我的去……,妹妹得意儿一笑,轻着手轻着脚,轻轻,轻轻,跟在了哥哥身后,


只见哥哥 “蹦” 跳过一块大石,跃过一片青草地,又 “嗖” 地跳过一条小河,掠过一蓬荒野……脚步那么轻快,神情那么愉悦,仿佛前面有什么天大好事似得,


走了一会儿,跟了一会儿,来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站好,“嘘嘘,”一声口哨。哨声一停,只见草儿半掩住的一个小洞口,悄悄儿现出一张脸,啊,是她,就是她,此时的她呀,脸蛋儿红噗噗,笑容儿娇滴滴,模样儿说不出的娇柔,可爱。他们看着,眼里盛着彼此,她们笑着,笑容里都是对方。看着,笑着,一步一步走靠近,靠近了,哥哥轻轻拉起她的手,她笑着,羞着,似乎没有一点力气,娇若无力的歪在哥哥怀里,哥哥轻轻拥着她,那么小心,那么温柔,小心温柔地就仿佛拥着一个稀世珍宝。风吹过鸟叫着,天空湛蓝如洗,有一朵云轻轻落在树上,如一片吻对一抹笑,山走来水流去,大地绿草如茵,有一只蝶亲一朵花,如一份爱对一份真……,她看见,云红着蝶羞着,哥哥和那个,手拉手肩并肩,排排儿坐在一起,身挨着头靠着,温温柔柔说着悄悄话,


那个亲热样儿,那个甜蜜劲儿……,仿佛全世界什么都不存在了,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似得,妹妹看着,看着,泪花儿“啪 ” 掉下来了。一个人,一份爱,一个完整的人,一份完整的爱,我完完整整的给了哥哥,可哥哥却完完整整给了别人,给了别人,呜呜 ……

,

归来的路上,妹妹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伤心难过的,眼里似乎落了一片乌云,只要风儿一吹,只要鸟儿一叫,就“啪嗒啪嗒,”落下泪来,她就这么伤着心掉着泪,焉头焉脑回到野狼谷。


野狼谷内,云飘过,风吹来,草不动,鸟不叫,虫儿也不欢欢跳,千年红也不放出一点点香……总之呀,没有了哥哥的世界,什么都不对;没有了哥哥的世界,什么都不是。妹妹伤心的坐下,坐在一大片虚无中,流着泪低着头,簌簌发着抖,只觉得冷,无边的冷,只觉得寒,无尽的寒。哥,哥,你不爱我了,不爱我了吗?那么,全世界都不爱我了;哥,哥,你抛弃我了,抛弃我了吗?,那么,全世界就都抛弃我了。既然这样,我还待在这儿,还待在野狼谷,还待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呢?有什么意义呢?那好吧,我走了,不妨碍你们了,不打扰你们了。

走,走,野草悠悠晃动,黄叶蔌蔌飘落,有一根枯枝 “咔 ”一下断裂,还有一只孤鸟,“哀哀” 叫着飞远,飞远。


走,走,河水呜呜咽咽,流向何方? 白云留留连连,又归向何处?还有那山呀,静静地站着,千年万年你都在想些什么?


走,走,日头不见了影,天边泛起了红,月牙徐徐现出,远山开始朦胧,花静止鸟飞远世界一点点地安静下来。静静地远远地,她似乎听见了狮吼狼嚎声……


走,走,风远去云淡去,群山渐渐隐去……世界一点一点地陷入朦胧与模糊。一片朦胧模糊中,那刚才还远远淡淡的狮吼狼嚎声,却异常地凸显出来立体起来…….妹妹的身颤抖起来,妹妹的心颤抖起来。

走,走,那凸显出来立体起来的声音,长了脚儿生着翅膀似的,乘着风儿摸着黑,凁凁飘过来飞过来,啊,妹妹紧紧地缩成一团,惊恐地瞪大了眼,四下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清,一片幽幽昏暗中,风声怪水生异到处暗波涌动,似乎有无数个怪兽、更似乎有无数个恶物……在蠢动、在惨叫、在张着血污大口、在霍霍磨着牙……,哥,救我,妹妹惊恐地闭上眼,天呢,是梦是幻还是真吗 ?那凄厉地叫,那血腥的气,那污浊的臭和那恐怖的霍霍磨牙声……,乌泱乌泱的,从天上从山上从海上,从世界的每个角落……,漏出来满出来溢出来……纠结,撕扯,蹿逃,如污水,如浊云,如漫天弥散的瘴气。漫到身边侵到耳边渗到心里骨子里……妹妹心底发凉脊背发寒,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睛也不受控制的睁开。一睁开,啊,两道泛着绿发着蓝,地狱般阴寒的光,陜着血腥带着浊臭“嗖,”一下刺过来了,啊,妹妹一声惨叫,身子剧然一震,有什么东西、有所有东西都 “簌簌 ”飘落,飘散。随之便沉入黑暗中,无边无际黑暗中……


黑暗之中、幽暗之中,无边无际黑暗之中,无穷无尽幽暗之中,隐隐着虚虚着,她好像流下了泪,泪中感到有光,泪光中,父亲大声在叫母亲温柔地笑,乌鸦展开翅膀正向着自己飞过来,还有,还有一位高傲自信王者风范的狼,疾风中狂奔狂奔……,啊,哥,哥,那是哥哥,那是哥哥……如同光,如同香,如同希望,她双眼放光全身颤抖,激动地大叫拼命地大叫,叫声一停,“啪嗒”,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正落在自己脸上,热热润润着,又真真切切着落在自己脸上落在自己心上,她只觉得脸儿一润、身儿一颤、心儿一柔软,魂归来心归来,飘散的一切一切都归来,禁不住,禁不住长出一口气,悠悠睁开眼,睁开眼一下子就看见了,看见了一双眼满是笑满是泪,一下子也看见了,看见了一张脸满是喜满是悲,哥哥,哥哥,真是哥哥,哥哥就在她身边,守在她身边,眼角含笑,眼底落泪,悲喜交加泪流满面。


“哥哥,哥,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妹妹伸出手,摸一摸哥哥的脸,却摸到了一手黏,腥腥黏黏的,啊,血,是血,居然是血,天呢,哥哥脸上好大一道伤,伤口处汩汩流着血。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 妹妹心疼极了,豪儿没吭声,只是指了指地下,只见地上,草上,石上,黄沙上……点点滴滴,密密麻麻都是血都是血,好多好多的血呀,血浓处血深处,一只猎豹瞪着不甘的眼,张着不屈的口,仰面朝天,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早已没了气息。


“傻妹妹,傻妹妹” 豪儿轻抚着妹妹脸儿,声音哽咽神情激动:

“吓死哥哥了,吓死哥哥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一小会儿,你可就葬身豹 口了呀,葬身豹口了呀!那样那样,……” 豪儿说到这儿,哽咽着,颤抖着半天说不下去:

“那样,那样,父亲,母亲还有乌鸦,我对的起谁,对的起谁?” 说着,一下子搂住妹妹,紧紧地搂住妹妹,“妹妹,好妹妹,答应哥,别再乱跑了别再出走了,好吗行吗!如果再出点儿事,如果再来这么一下子,那,那……,”


“好,好,答应哥,不乱跑了不出走了,但是,哥哥,你也答应我,从此以后,只爱我一个,永远不再爱别的女孩子了好吗?”


“傻妹妹,傻妹妹,那是不一样的” 豪儿只有苦笑。


“一样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如果哥哥不答应,如果哥哥不爱我,我活着也没有意思,我还要离家出走,我宁可让猎豹吃了,也不待在野狼谷”


豪儿心头一凛,身子一颤,声音便有丝儿发抖,“好,好,哥,哥哥答应你,答应你”,他是真的,真的害怕呀。


“奥,奥,我赢了,我赢了……,” 归来的路上,妹妹蹦着跳着哼着歌,满脸的笑满眼的笑,真个高兴级了,唉,真是个孩子呀


回到野狼谷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野狼谷的夜晚,兄妹俩静静坐在水塘边,妹妹偎着哥哥轻轻睡着了,睡的香甜又安详,豪儿却是难以入睡,难以入睡,夜已深风已静,枯树上缠着老藤,老藤下泛着清波,一只鱼”砰“ 地跃出波外,摇碎这一池清波,亦摇碎这一池愁绪,再加那夜不能寐的虫儿,兀自拨弹着忧伤的情歌,撩拨地这一池愁绪愈加深愈加浓,……豪儿望一眼远方,禁不住黯然神伤,为了至亲负了至爱,从此以后从此以后,我将斩断情思了断情欲,孤独终老,孤独终老……轻轻抚一下妹妹,妹妹梦里甜甜叫着哥哥,叫着哥哥甜甜笑,“唉” 豪儿悠悠叹口气,叹着气潸然泪下。妹妹,妹妹她,她是把我当成了全世界呀,当成了全世界呀,父亲,母亲,乌鸦,你们在就好了,你们在就好了……


平静的日子,安详的时光,总是如潮水一样,不急不缓,一波一波涌过来涌过来。又一波一波盖过去,盖过去。


转眼间,又迎来一个清晨,一个美丽的清晨,旭日东升,百鸟欢唱,花欣欣然绽放,露珠儿在风中滚落……,豪儿抖擞抖擞精神,舒展舒展身心,昂首挺胸,准备出发


“哥哥,哥哥,又要去狩猎吗?”


“嗯”


“哥哥,哥哥,别老带一大堆一大堆猎物吗?给我带点礼物嘛,带点儿礼物嘛!”


“什么礼物?”


“哥哥,哥哥,给我采些花儿回来吧,野狼谷没有的花儿,我要插在发间我要摆在床头,发间有色室内有香,那样子,那样子,一定美美哒,美美哒的来,” 妹妹脸儿放光眼儿发亮,小嘴巴“巴拉巴拉”个没完……


豪儿闻言,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仔细一看这才注意到,注意到妹妹,不知何时已褪去了奶声奶气,话声悦耳又动听,亦不知何时,已蜕去了一身绒毛,变得体态窈窕身姿婀娜,唉,不知不觉间,那个毛绒绒,胖乎乎,喜欢撒娇爱哭鼻子的小屁孩,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大姑娘,原来,缘来,成长是一个缓慢缓慢的过程,而长大,却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妹妹已经成人已经长大。豪儿的心里呀,一阵柔软一阵心疼,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感伤。


随着, 一个念头“咚”地跳出来,他停下,随即转过身来,冷冷地一字一句地;

“今天,你自己去狩猎”


“啊,哥,”妹妹瞪着眼撅起嘴,似乎没有听明白般地,愣在那里了。


“今天,你自己去狩猎”

“哥,哥,你说什么说什么呢?我没有狩过猎,我不会,我害怕”


“不会,学;害怕,克服”


“哥,哥,哥……,”


“谁是你哥?没有哥,忘了哥,走你的路,做你的事,打你的天下,闯你的世界”

“哥,哥……”

“走,走”


霞光万道,长风破晓,一群雄鹰,长箭一般 “嗖嗖” 着射入长空,辽阔辽阔天地间,碧绿碧绿秋草间,一只狼,一只孤独的狼,犹犹豫豫犹犹豫豫,不知面向何处,更不知迈向何方,没奈何只有停下,停下来傻傻地东张西望。这一望不打紧,还“碰”一下,撞见了两道目光,是另外一只狼呀,也正傻傻地东张西望。一望见妹妹,他还 “腾” 地红了脸,红着脸低下头,手足无措眼神慌乱,瞧那慌乱小样儿,活脱脱一个刚做坏事就被逮住的孩子。那个样儿,那个神情,直逗得妹妹 “噗嗤” 一下笑出了声,这一笑,身心一下子放松下来,身心一放松,好奇心便升腾起来;


“喂,喂,你是谁?你在干嘛呢?


“我,我叫小迈,今天一大早,就让爸爸妈妈赶了出来,赶我出来,让我自己狩猎,可是,我从未狩过猎,我不会,我害怕,我,…… 小迈嘟着嘴,耷拉着头,满脸委屈,满眼委屈,那样子无助级了,那样子可怜级了,妹妹忍不住,忍不住又“噗嗤”笑出了声。


“你又笑,又笑,又笑话我……,”人家小迈可是委屈地不要不要的。


“可巧,可巧,我也是被赶出来的,我也从来没有狩过猎,我也不会,我也正害怕来。”


“太巧了,真的吗?那,那……,”小迈说着说着,犹豫了一下,犹豫了一个,脸又是一红,真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那么,我们结伴,一起狩猎,好不好,” 还是妹妹干脆直接。


“好呀好呀,我正是这么想的来,正是这么想的来,只是,我不敢说,我不好意思说,妹妹,你真大方真勇敢,真,真好,” 说到这,小迈脸上的红又增加了一层。


“你呀,你呀,还是个男子汉来,还像个男子汉吗?


“ 我,我……” 小迈的脸呀红的更厉害了,真是个爱害羞的男孩子,哈哈……


于是,两个,齐齐走,排排坐,脸对脸,眼对眼,四下儿查看,四下儿巡视。看着看着,猛地,猛地,两颗心“彭,” 地一跳,四只眼 ”刷” 地放出光来。只见路的那一边,草的那一端,轻轻,轻轻凸显出一只大水鹿,肥大,年轻,健康,又悠然自得,毫无防备……,太好了,太棒了,这岂不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吗,赐给我们的礼物吗?两个望着,点一下头攥一下拳头,同时卯足了劲。


蝶舞与花间,风掠过青草,世界安安静静着,永远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ok,开始。


小迈先弓起身子,奋力一击,如一击重锤,愣愣的傻傻的,凭一己蛮力 “咚” 地撞了过去,水鹿猝不及防,一下被撞倒在地,倒了个四脚朝天,哇,机会,妹 妹 “嗖” 一声冲上去,准准地扑到肚子上狠狠地咬进脖子里,“咔嚓,咔,” 听到了骨头折断声,听到了血管爆裂声。水鹿大张着口,死命吼叫,水鹿抽动四肢,垂死挣扎,小迈甩甩被撞地有点儿发晕的头,回过神来,“蹭”一下又扑了上去,扑上去,咬住它的口,封住它的呼吸,压住它的身子,控制住它的反抗,两个默契地心有灵犀般地,咬住,狠狠地咬住,压住,死命地控制住,不松手,不松口,不松劲,……


渐渐地,渐渐地,水鹿的四肢,乱颤的四肢,一点点的松了下来软了下来。双眼,滚圆的双眼,怒睁的双眼,一点点地松散,暗淡,最后,随着两行泪缓缓流下,整个的身子猛地,剧烈的一阵颤抖,便彻底的松开,散开,随之摆布,任之宰割了,


“噢,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妹妹太高兴了,高兴地蹦着跳着大叫大喊:妹妹太兴奋了,兴奋的一把搂住小迈,摇着晃着撒着娇,……


“是呀,是呀,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小迈也是太高兴了太兴奋了,兴奋的一把拽过妹妹,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搂在怀里。


身子一触,双眼一对,妹妹的脸 “腾” 地一红,心 “咚” 地一跳,只觉着平静无波心的小湖上,被那小风儿,被那带着香味的小风儿一撩,舒舒着润润着晕出了微澜,一波一波,柔柔软软的,还挟着似有若无的欣喜和羞涩,有如花儿绽开如有蝶儿轻舞,一丝香艳被徐徐拉伸,又如鸟儿飞过白云飘落,一缕倩影在顾盼留恋……


小迈,小迈亦是脸通红眼放光,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草茸茸的绿着花娇娇着红,柳丝儿悠悠长长,一只鸟儿轻轻叫着,叫的柳丝儿轻颤,水波儿轻扬。


妹妹的身儿轻颤着心儿一阵轻扬,颤颤着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回过神来,便轻轻地欲挣脱出小迈怀抱。欲挣脱开那份目眩神迷,那份物我两忘。


小迈,小迈呀,小迈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哪来的那么大劲,就是那么搂着紧紧地搂着,不放手不松劲,像个任性又贪婪的孩子。


哦,那胸膛,好宽厚,似一堵墙,从此,我不惧了风雨:那怀抱,好温暖,似冬日暖阳,以后,我不怕了寒冬:那眼神,盛着美酒,淳淳厚厚的,只一眼,便深深迷醉……一时间,妹妹轻晕,微醺,全身没了一丝力气,松松着,软软着,欲飞欲升欲融化……


两个紧紧相拥,相拥……


风吹来云飘落,水儿悠悠远去,鸟儿轻轻飞离……世界静谧安详,可,可突然间,妹妹 “哇”地一声,一下子泪流满面,一下子痛哭失声。


“怎么了怎么了?我做的不好吗?我做的不对吗?我弄伤你了吗?我弄疼你了吗?……” 小迈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的泪,一脸的深情,一脸的怜惜,一脸的手足无措。


“突然间懂得了哥哥,突然间愧对了哥哥,突然间心疼了哥哥呀,我的哥哥,他,他……”


“真是个好哥哥,真是个好哥哥呀,”小迈的眼圈儿也红了,他红着眼忍住泪,轻轻拉住妹妹的手,柔声地“走,我们,先带上猎物,给哥哥报喜,让哥哥放心,然后,再四下打听到处寻找,一定帮哥哥找回幸福,一定帮哥哥找回幸福……

野狼谷内,豪儿看着妹妹看着小迈,拉起妹妹的手拉起小迈的手,长长的,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好了,好了,我放心了,我可以走了,我该走了”


“哥,哥” 妹妹拉起哥哥的手,静静地看着哥哥,哥哥,你的发间何时落了霜,额 间何时起了纹,眼睛里何时满了沧桑,还有,还有眉眼间那道疤,愈发明显,深长,冷……这一切一切,都如同一把刀,一把钝刀,磨地妹妹的心呀,刺啦刺啦地疼,刺啦刺啦地生疼生疼,我至亲的哥哥呀,我至爱的哥哥呀,我怎么可能让你走,我怎么可能让你走!

“不、不,哥哥,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不让、不让……


“好了,好了” 豪儿推开她,轻轻推开她,笑着、苦笑着:“现在,你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幸福,便也到了哥哥该离去的时候了”


“不,不,不……


但是


哥哥的决定是改变不了的


哥哥的决定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夕阳,火样的红,长风,雷般的吼,枯树咔吱折断,千年红疯狂颤抖,怦然抖落了所有香,风满路香满路,悠长悠长小路呀,小路的那头,哥哥的背影越来越薄,越来越瘦……


小路的这头,妹妹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看着哥哥背影被吹地越来越薄,看着哥哥背影被拉地越来越瘦……哥,哥,妹妹叫一声 再叫一声,一时间泪流满面。

生命里有伤,记忆里有疼,天堂里有爹和娘,

眼前的这条路呀

你把我的亲人带向何方?你把我的亲人带向何方?

空空的行囊,满满的离伤

哥,哥

你慢些儿走呀,慢些儿走呀

别把我的忧伤拉得那么长,那么长


生命里有伤,记忆里有疼,天堂里有爹和娘

脚下的这道河呀

你的方向究竟在何方,你的方向究竟在何方?

水自远去,花自伤

伤不及我的思念,流不尽我的忧伤

哥,哥,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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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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