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父亲第一次去北京(下)

那一年,父亲第一次去北京(下)

文:菁茵


   我们兄妹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还好,有护工正在伺候父亲。
   父亲五花大绑,身上插满管子,戴着氧气罩,很疲惫的样子。我的心疼得抽搐在一起:“好端端的身体,被开胸锯骨,爸,您受罪了。”
   他抬眼看看我们,微微张了张嘴。
   我赶紧凑过去,轻声告诉他:“爸爸,手术很成功,您又过了一劫。”
   但真正的疼痛才刚刚开始。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陪护。我租了垫子躺在父亲脚底,护工在另一侧。麻药过后,父亲开始呻吟。护工扶父亲起来,使劲拍父亲的背,让父亲咳嗽。我心疼得束手无策,小心地问:“能不能轻一点?”
   护工操着一口河南口音,机械式地回答:“都是这样,手术后得咳嗽,咳痰,必须这样,疼也得坚持。”
   可父亲疼得大汗淋漓,想咳嗽,却又咳不出,发出十分痛苦的“嗷嗷”声。我的心也跟着一阵紧似一阵。
   人生最痛有时不是自己承受什么,而是眼睁睁看着最亲最爱的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十一
   手术后第三天,父亲的疼痛缓解一些,但身体虚得厉害,动一动就大汗淋漓。医生却通知必须下地活动,于是,我和哥哥弟弟一齐上阵,一个拿导流瓶,一个拿液体,一个搀着父亲,开始在走廊里慢慢遛达,走一圈歇好几回。

第六天,医院便催促着出院。看着伤口还在渗血、依旧摇摇晃晃的父亲,我恳求医生:“能不能多住一天。”医生头也不抬坚决地回答:“不行,住六天已经算长的了,出院慢慢保养吧。”

   央求无用,医院也没办法,来自全国各地的好多病人都等着入院手术呢。
   如同被驱赶一般,我们匆匆出了院。从安贞医院到我们租住的房子,不过三百米,但父亲却觉得那么漫长,一路上歇了七回。

这个样子能回家吗?我们都捏着一把汗。
   大概因为租住的小屋空调不及医院的凉爽,空间又小,那天晚上,父亲折腾了一宿。一会要躺下,一会儿要坐起来,我们便轮流守着他。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哪都不舒服。”
   凌晨时分,父亲还一眼未合,我们也陪着他坐了一宿,他望着外面,喃喃地说:“终于天亮了。”

那一年,父亲第一次去北京(下)

  
   十二
   哥哥和弟弟累坏了,开始呼呼大睡。我揉揉惺忪的眼,叮咛了父亲几句,轻轻出了门,为他们买早点。
   父亲胃口不好,勉强喝了一点粥。哥哥看了看隔壁的小厨房,试探性地问父亲:“要不咱们自己做饭吃?你中午想吃啥?”
   于是,有了第一次在北京逛菜市场的经历。买了馒头、芹菜、柿子、黄瓜还有花椒粉,想想馋嘴的弟弟,又割了半斤肉。回去后,又将厨房里的锅碗盆盘挨个煮了半个小时。那天中午,我们吃的是肉炒芹菜,父亲虽然吃得不多,但哥哥弟弟吃得狼吞虎咽。特别是弟弟一连几天没吃肉,边吃边感慨:“二姐炒得菜就是香,比食堂的好吃。”末了,将盘子用馒头刮得干干净净。他的样子,让我心疼得又想掉泪了。
   我和哥哥算账,一共才花了十几块钱。于是,我做饭的劲头更足了。晚上又炒了一个菜,为父亲熬了牛奶稀饭。离开北京的那天中午,吃了我炒的茄条土豆丝后,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临行前,我将小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将未用完的调料和蔬菜放到案板上。我知道,会有人用得到,因为宾馆里住的都是来安贞医院看病的外地人,大家每天轮流着做饭。

  
   十三
   车票订得匆忙,只有一个软卧。我们兄妹仨都是硬座。
   上火车时,我搀扶着父亲,列车员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大姐,看到父亲五花大绑,便让我陪他上去了。
   我坐在父亲的床边,盘算着怎么补票。可列车员说,票很紧张,没法补。那好吧,就让我在这儿坐一宿也成,只要不离开父亲。
   好在父亲身体恢复许多,隔一会便迷糊了。我紧紧盯着他,深怕他侧卧。
   哥哥打来电话,询问父亲和我的情况。我说这边还好,列车员也没赶我。我又问他们的情况,哥哥说还好,不是很挤。
   这是我们兄妹仨第一次坐硬座。可怜我的弟弟,第一次坐火车坐的就是这硬座。初上火车时,他还很兴奋,坐了一宿后,他无精打采地说:“这硬座火车真不是人坐的。”
   没有卧铺票,我始终胆战心惊。暮色降临时,列车员主动来了,我赶紧站了起来,她却温和地说:“坐着吧,你父亲的情况我和列车长说了。上头这个空铺,晚上不上人的话你可以躺一会儿。”大姐的话,像一缕阳光照进心里,浑身顿时暖洋洋的。
   我感激得连连点头。真是太幸运了,包厢里居然有一上铺空着。躺在上面,我正好可以看到下铺的父亲。我如中彩般兴奋,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哥哥。电话中哥哥也是欣喜无比,告诉我他们也调到窗口的小桌子旁边,可以靠着桌子躺一会儿了。
   那一晚上,伴随着铁轨的“嗒嗒”声,我稀里糊涂一觉睡到了天明。一睁眼,看到父亲已经坐起来了。他对我说:“我饿了,你给我泡碗方便面吧。”
   哦,父亲想吃东西了,这可是术后他一次主动要求吃东西。我高兴地跳下床铺。那天,父亲吃了一大碗方便面。
   中午时分,火车到站了。雄浑的黄河和大片的葵花林映入眼帘,我和父亲都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到家了。
   家人的车早已经候在车站,远远地便开始招手,还未说话,大家都泪眼朦胧了。这便是亲人,是上天对众生的悲悯,要我们在风雨飘摇的人生路上,互相搀扶、彼此心疼。

那一年,父亲第一次去北京(下)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3-16

标签:父亲   列车员   硬座   大汗淋漓   芹菜   兄妹   美文   北京   会儿   弟弟   中午   哥哥   样子   晚上   身体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