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座山

女人是平原，男人是座山！

男人是山吗？是的，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座山！

我的父亲更是座山，一座高大挺拔、巍峨俊秀的大山！

但是，我从未看见父亲这座大山的险峻而让我恐慌与畏惧过什么。

但是，我从未看见父亲这座大山的风云突变，雷鸣暴雨而让我惊吓与害怕过什么。

父亲是座山，一座充满阳光雨露，长满青山翠绿，沐浴满山春风；一座风景秀丽的大山；一座景色宜人的大山；一座令人神往的大山！

父亲虽然离我们已久远，但我每每想起我的父亲，我的眼角会湿润。在我的梦里，我常伸开双臂将我们的父亲紧紧地拥抱。醒来时，没有慈父的脸庞，只有父亲的梦影，只有伤悲的眼泪和湿润的枕巾。这是怎样的一种难以割舍的，父与子的情怀啊？！

印象中和现实中的父亲永远都是同微笑、慈祥、友善、谦和联系在一起的。

父亲的微笑充满了乐观！父亲的微笑充满了自信！父亲的微笑无不感染，潜默化的传承与我。让我用一种微笑去面对人生，面对生活。

童年，我们哥仨同我们的外婆住在离城较远的城郊，因为常停电，养成了每天早睡的习惯。这样，每周与父母亲近的时间很短，特别是在冬天，回到家的父母，天已黑近，我们都进入梦中。第二天早晨，早起的父亲，不是将厨房那口水缸里的水盛满，就是到江边挑回一周要烧的煤球；不是上街买米买菜，就是到粮店买回粗粮杂面。为的是尽量减轻因为我们而操持家务外婆的负担。做完这些再歇下来的父亲，所剩时间无几，因为，他又要同母亲匆匆地赶回城里上班去，为明天的生活和工作而奔波忙碌。关爱那么深，父亲的脚步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的匆忙。

对我们兄弟来讲，在父亲回来的第二早晨，睁开双眼，都能看见每人的枕边有一个纸袋，那是父亲放的。那里有父亲为我们分好的零食。为解我们的馋，父母不坐六分钱的顺水船，而只坐二分钱的过河船，再徒步回家，节省下的钱，变成了我们兄弟仨的零食。那时的我们，只知解馋的快感，全然没有体会到父亲为我们付出的那份艰辛与厚爱。

一年中，最让我们期盼的是每年“春节”早日到来。这样，除能吃到我们想吃的一顿丰盛的晚餐外，家里还要来那么多的阿姨、叔叔、大哥哥、大姐姐。更为高兴的是，我们就能稍微长时间地同父亲呆在一起。享受父亲给予我们的那份父爱。父亲会摸摸我们的头，亲亲我们的脸，将我揽入怀中，问我想不想爸爸、妈妈，问这问那，最后一定是会得到父亲的一个深吻。这一刻，除了糖外，还有比这更甜蜜的了吗？这一天，留下的是父与子的真情厚爱，留下的是那份属于父亲天伦之乐后爽朗的笑声，一种永远难以忘怀的微笑。尤其是最小的我，此刻最为引以自豪的就是可以坐在父亲的膝上，倒在父亲怀中，享受父亲那份独有的“特权”。

大年三十的晚上，在一家人和来的客人落座后，两个哥哥都会瞪着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睛，看着父亲将那又跳又闹，伸着直直脖子，摇头又晃脑，像个小“将军”似的我。轻轻地抱起，放在膝上，一手护着我的腰，一手把着我小手中的酒瓶，往酒杯里一杯一杯地倒酒。这小小的酒杯倒进去的是我们对父亲的深情与欢乐。随后将那盛满酒的酒杯，一杯给外婆，一杯给母亲，给各位来的长者，一杯留给自己。我又将酒倒入一大口缸中，父亲就一勺一勺的分给前来的哥哥、姐姐，最后两勺，一勺给我大哥，一勺给我二哥。接下来，父亲会将筷子插入酒杯中，将那筷尖上带的酒，沾进我的口里，直到我喊辣，嗷嗷乱叫想跑，这还没完，父亲又将我“抓回”，用他那短短的胡须“猛扎”我的脸蛋，弄得我似痒非痒，似疼非疼的，“吓”得我笑着屁颠屁颠地乱叫直扑母亲怀中，身后留下了一家人和来宾们的笑声，父亲的笑声，尤为洪亮、豪放、开怀。哦，父亲回馈给我们的却是浓情深意的父爱！

晚上十二点。鞭炮响起，新的一年到来了，父亲照例将自己制作，装有压岁钱的钱包放入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哥仨又发出笑声，欢呼雀跃，浓浓的父子情笼罩着这充满爱的小屋，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们在父亲这爽朗的笑声中辞去了过去的一年！在父亲这爽朗的笑声中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天！

问父亲什么是鳄鱼，袋鼠这些名牌钱包，他是回答不出的。他除能够将鳄鱼、袋鼠回答成是动物外，绝不会将鳄鱼、袋鼠与钱包联系在一起的。就是在商场，看见了这样的，所谓的品牌钱包，父亲定是不会买的。不是买不起，是他根本就不使用那“洋”玩意。就是打领带穿西装的父亲，怀里揣着的永远都是自己折的钱包。

那种呈油黄色的钱包，是用牛皮纸折成的。父亲曾手把手地教我们折过，内有几层，可将各种纸币的票面分开，保证纸币不会折脚，取出的钱，犹如新的一般。这种由牛皮纸折的钱包，很是实惠，不怕丢，就是丢了也不可惜，因为手艺在，再折，手艺是丢不了的（父亲语）。那钱包要是现在折出来，现代青年人看了，要么会笑掉大牙，要么就会羡慕死人的，因为对赶时髦的年轻人来说，那是个最为“古老”且最为回归自然的钱包了，比那新潮的名牌钱包逊色不到那里去。因为我们懒惰，因为我们的“脸面”，我们再不会用那种很“土气”的钱包了，更不会怎样折那种钱包了。纸折的钱包，失传了，也绝迹了。留下的是无限的遗憾，也留下了我们对父亲的怀念！

父亲喜酒却不贪杯，不嗜酒，对烟也如此。会抽烟的父亲，不常抽，或根本就不抽。因为烟，在我们家留下了一段经典佳话。

不知父亲在何时，在哪儿弄到一包“中华”牌香烟。在那个买烟凭票的年代，对一个烟民来说，有这么一包香烟，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呀，“中华”二字就足以够“炫耀”和兴奋的了。对不常吸烟的父亲来说，这包烟绝对是件“宝中之宝”的心肝宝贝了。满脸喜悦的父亲口中不停地，喃喃地说道：“我要留着，我要留着……”便藏在了我们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处。因为秘密，我们谁也不过问，因为秘密，随着时间的流失，对于那包名贵的“中华”香烟，我们大家都忘却了。

那天，一位曾同父亲共事多年的老同事，从老家来看父亲，喜出望外的父亲，免不了要将好友请到家中叙旧的。除了丰盛的晚餐，烟、酒自然是少不了的。好客的父亲将同事引进家中，我们受父亲热情的感染，亲热地称呼远道而来的叔叔，大家的脸上写着喜悦，分享着父亲脸庞因老同事到来而有的那份快乐。等母亲忙完厨房的事同我们围坐在桌前时，父亲很是神秘地看我们大家一眼，便迅速地离桌而去，又闪电般地回到桌前，同老友坐下，那神情，神秘又兴奋。只见父亲用微笑的面容将大家扫视一番，不言，不语。潜台词是：你们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吗？父亲从衣内口袋里掏出什么，双手合并，伸到桌子中间，在我们的眼前，慢慢地摊开合并的双手，一包红红的，闪着精灿灿“中华”二字的香烟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即惊讶又惊叹。惊讶的是很少看见父亲有如此的兴奋过，惊叹的是我们已经忘却了的香烟又出现了在眼前。父亲的笑声，母亲的笑声，远道而来家中叔叔的笑声和着我们的笑声在屋中空间久久萦绕。

父亲轻轻地揭开香烟的商标，慢慢地撕去锡箔纸，再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根烟，一根给叔叔，一根给自己，随后拿出火柴盒，慢慢推开，划燃，伸向叔叔口中的香烟。这过程，父亲的举动显得是那样的洒脱、优雅。父亲是在珍惜那久违了的同事情，是在享受一家人欢聚的那份真真切切的亲情。意想不到的是，叔叔口中的烟没点燃，再划，再点，还是没点燃，再划再点，终究没有点燃那支高级的香烟。父亲纳闷了：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是精心收藏的烟啊。他将手中的烟拿在灯下一看，哈哈哈，哈哈哈……父亲乐了，母亲乐了，叔叔乐了，我们乐了，欢笑声又一次响起，我们更是笑得前翻后仰。原来，父亲神秘留下的宝贝，被虫蛀了，火，是没法点燃的。那可是当年中华、群英、大前门、春城、金沙江香烟当中最为上等的香烟啊，点不燃，抽不上，真是可惜，令人遗憾，令人叹息，更令人回味。烟呀烟，情呀情，呵呵——哈哈哈……随后，屋里再度响起了欢笑声，尤其是父亲，我从未见他那种豪放的笑容，那么激情的笑脸，声音如此洪亮，如此爽朗。一个开怀，一个慈祥，一个亲切父亲的笑貌形象，就那样久久地印入了我的脑中，变成了一种永恒！

笑声是在母亲又拿了一盒父亲偶尔抽的春城“名牌”香烟才打住的。

我想，那天的叔叔是开心的，他除了感受到我们家那其乐融融的亲情外，还感受到了父亲那纯真的同事情，那份值得珍藏的友情，而让他作为一种精神财富去品味，去回味的。父亲点烟的那一幕，在他的抽烟史上定会留下了那么戏剧性的，美好的一瞬，那天的父亲，那天的叔叔精神都特爽，那天的父亲、叔叔都应该年轻了十岁。

不曾想过，微笑、慈祥、和蔼、温和的父亲，终于在七十年代末的一天，对我发了一次大“火”，唯一的一次让我刻骨铭心的“火”。

那天，在公共洗衣池清洗衣服的我，眼见一盆衣服快要清洗完毕，心想：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可以出现在篮球场了！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小伙来说，该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呀？看着水龙头里流出清亮的自来水，哼一曲小调是再自然、惬意不过的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眼前出现了令我无比惊讶与愤怒的一幕。

一双油腻，满是肥皂泡沫的双手伸向了流着清水的水龙头，污水流下，一盆清水立刻变得那样的浑浊，我透净的衣服哟……

我发愣了，傻眼了。愤然看见的是一张正得意忘形，喜笑颜开的笑脸在我眼前晃动。

是一位大姐姐的脸。她脑子里是进水了吗？怎么会做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来呢？可恶，着实的可恶。

正是进入莽撞年龄阶段的我，怎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完全无思维，被激怒了的我，做出了一个没有任何理智，不计后果的举动，将这盆浑浊的水“哗——”的倒进了另一个洗脸盆。

那是一个盛有新鲜猪肉和排骨的脸盆。

这时，发愣了，傻眼了的是一个大姐姐。一股“委屈”的泪水从她的脸颊立刻流下。“呜，呜——”的声音从她的口中。鼻子同时发出。

一场争吵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我是男子汉，报复了大姐姐，我解气了，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此刻的我，声音自然就会高几度，将大姐姐的声音句句压住。

我很得意，我真的自豪啊。伸着长长脖子的我，像一只雄公鸡一般，在那里摇头又晃脑，得意忘形地开怀大笑起来。

“去，给姐姐道歉去——”一个声音在我耳旁响起，不大，却很清脆。

声音从何而来，我是胜利者，我怕谁？我还想手舞足蹈地表现自己一番呢。

“去，给大姐姐道歉去——”哦，听清了，一个多么熟悉的声音，是父亲，语气还是那样的平和，叫我听来却是那样的严厉。

“爸，不是我，是她——”我肯定要为不知情的父亲，为我自己的行为辩解的。

“我叫你给大姐姐道歉去——”父亲的声调还是那样，只是语气加重了，听起来是那样的严厉，坚定而干练。

“爸爸，是姐姐她先——，不信，你可以问他们吗？”是争脸面，还是想父亲给我一个公道。

“我是叫你给姐姐赔礼道歉，不是叫你为自己辩解什么的，你听清楚了吗？”父亲的永远不会大喊大叫，平和中却透着威严，让我感觉父亲的声音如山吼，如雷响。一脸严峻表情的父亲，是我从来未看见过的。那张脸，至今叫我想起来，对父亲都有一种由衷的敬仰。

这就是我的父亲！

叫我给一个令我十分生气的人道歉，很男子汉的我，当时要是有条地缝，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的。刚才还得意忘形，摇头晃脑，英雄气概的我，此刻，犹如一个战败的“雄公鸡”，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耷拉着头站立着。

父亲用那威严的目光目视着我。我流着泪，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很委屈地向那位大姐姐道了歉。但是，在我心中，我实在是想不通，不停地在问自己，我错在哪儿呢？

我长大成人，真正懂事，真正成为一名“男子汉”，敢于承担责任的时候，母亲才告诉了我“姐姐事件”的真相：那次的事，父亲知道我是对的。事后那位大姐姐也诚心向我们的父母道了歉，她本还想亲自向我道歉的，是父亲阻止了大姐姐。

母亲告诉我：你父亲那样做，是叫你不能养成得理不饶人的习惯，学会做一个真正的男人。遇事当豁达、宽容、大度、包容。

无怪现在的我会遇事不惊，不躲避，正视它，解决它。我会很理智，冷静地去思考问题。原来父亲在我还是一个莽撞青年的时候，就教诲我怎样用心去写一个大写的“人”字！那人字间就包含了有父亲写下的对外婆的爱！对母亲的爱！对儿子的爱！对同志间的爱！对生活的爱！对人生的爱！父亲的爱是无声的，父亲的爱是藏在心底的。父亲将那么多的爱潜移默化地传给了我，让我懂得做一个真正意义的人。

父亲，我的父亲。童年印象中的父亲是模糊的；少年、青年眼中的父亲是可爱可亲的；当我成为一名父亲的时候，眼中的父亲是那样的慈祥、可敬；离我们而去的父亲就成了一座山，一座伟岸、高大、挺拔、巍峨、俊秀的山！

父亲，我的父亲，那座山一样的父亲，那个曾教诲我用心去书写一个大写“人”字的父亲，在我做父亲的时候，才知道：一个“人”字，是一生也写不完的，只能用我们的脑，我们的心去铸就一个真正的“人”，生命才能光辉，生命才会灿烂。

翻开父亲的照片，无论是穿大布衫的父亲；还是穿中山服的父亲；还是穿西装打领带的父亲，脸上都写着微笑。微笑的父亲就那样鲜活地在我们的眼前。我笑了，在我的眼中，永远有一个微笑的人——父亲。

我的耳旁响起了父亲的声音：人的一生，曲折坎坷，我们没有理由去要求别人怎样，但可以要求自己。可以失去官位，可以舍弃金钱，但人不能失去的是尊严与自尊。我们用一颗感恩的心去面对世界；用一颗豁达的心去面对人生；用一颗包容的心去面对生活；用一颗坦诚的心去面对社会。烦恼定会少些，愉悦就会多些，收获的不仅是微笑，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世界。

这是父与子对话后，一个父赠予儿子的一段真真切切的教诲。

哦，父亲，我的父亲！您是我最容易读，却让我永远也读不完，读不透的“书”！我只能带着那些让我刻骨，让我铭记的话语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去深思，让我去回想，去品味，去远行。

这就是父亲所留给我的，一笔受益终身的精神财富！

四川攀枝花 ·炳草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