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孩子

最近赋闲在家，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做做家务，辅导孩子们做作业，其实也是一种乐趣。

每到饭点，我就兴致勃勃地做好饭菜，然后端上餐桌，亲切地呼叫孩子们出来吃饭。我在摆放碗筷的同时，两个小家伙各自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幸福地端起碗筷，享受着他们的老爸精湛的厨艺。

这样的情景每天反复着。我想，所谓天伦之乐，也许就是如此吧。然而有时候这样的情景，却会让我的心里泛起一丝忧伤。看着两个孩子从房间里出来，欢快地奔向餐桌，我总是隐约地感到还有第三个孩子尾随其后，正怯生生地向餐桌走来。

那第三个孩子就是我！

思绪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我们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因为贫穷，我的哥哥失学后就被送到城里的表姐家。表姐是有工作的人，表姐夫买了一辆货车跑运输，家里两个上小学的孩子常常无人照管，这样，我的哥哥就在他们家当起了保姆。后来表姐夫教会了哥哥开车，让哥哥出去拉活挣钱，他呆在家里照管孩子。

那时我上初一，成绩非常好，表姐夫便叫我一同去他家，他说可以帮我联系城里的学校，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我来到他家后才明白，原来他把我弄到城里来，是为了让我辅导他的两个孩子学习。那两个熊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学习成绩很差又顽皮至极，我一个来自农村而且性格内向的少年，根本降服不了他们，更别说在学习上辅导他们了。

日子久了，表姐夫见期望不尽如人意，便开始做起脸色来。当然，哥哥每次隔三五天拉活回来，把成沓的钞票交给他的时候，他对我的态度还是挺和蔼的。在哥哥面前，他经常问起我的学习情况，问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我，饭桌上，他会殷勤地往我的碗里夹菜。可是，每当哥哥出去拉活的时候，他的脸就板了起来，常常把动静弄得很大，有时候自言自语地说放在桌上的钱不见了，有时候又唠叨着家里快没米了物价又涨了什么的。

我的心绪逐渐紧张起来，内心的自卑和无助使我经常上课走神，那时候，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放学回家了。我不想看到他们一家那鄙夷的眼神和冷漠的态度。大人的冷漠和两个孩子的调皮捣蛋弄得我好想逃离这地狱一般的地方，可是我得上学啊。我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能走几公里的山路回到我那贫寒却温暖的家，感受到家的温暖。父母总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机灵点勤快点人家就喜欢了。

后来表姐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特别在每天中午，表姐基本上都在单位食堂吃饭，家里就表姐夫带着我们三个孩子。那段时间接近期末考试，每天中午放学回来，我便径直走进房间埋头复习。见我只顾自己的功课，表姐夫更加不满了，把做饭的声音弄得很大，有时还厉声厉气地吼闹着他那两个孩子。做好饭后，他便只叫那两个孩子吃饭，故意不叫我。

每当那两个孩子欢呼雀跃地走向饭桌的时候，我不得不怯生生地跟在他们后面，在表姐夫那刺人生痛的眼神下端起饭碗，如鲠在喉地吃着饭。在吃饭的整个过程，几乎没人说一句话，那俩孩子偶尔向他们的父亲投去异样的眼神，或是得意的，或是惊奇的，我都无从知晓。

有几次，哥哥拉活回来，表姐夫照旧在饭桌上关心我一番。夜里，睡在哥哥另一头的我，想试着把心事向他诉说，可我还不知从何说起时，哥哥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

后来，我依然无数次地听到表姐夫阴阳怪气地呼叫两个孩子吃饭，而故意不叫我，我又无数次怯生生地跟着两个孩子走向饭桌......

思绪回到眼前，我定睛看了看我那两个正在埋头吃饭的孩子，又看了看他们的身后，感觉那儿还有第三个孩子，正怯生生地朝着饭桌走来。此刻，我竟然差点站了起来，想示意他在我旁边空着的位置坐下。

人生就是这样，常常咀嚼着酸甜苦辣。对于过往，我们不必过于窃喜或怨恨，那刻在脸上的，不只是岁月的沧桑，还有风雨过后成熟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