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三打老娘


杜老三打老娘

小时候的杜老三还是挺温顺的。

那时候我们是邻居,在一个大院里住着。记忆中杜老三就是个“闷葫芦”,见谁都不说话,也不怎么跟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碰面了磨不开,就礼貌地笑一下。可那笑容是被动的,像是谁拿刀顶在他腰间,逼着他笑似的。

听我的母亲说,他的学习成绩很好,整天就知道读书写作业,叫我跟他学着点。我不喜欢杜老三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少年时期的叛逆使我什么事都跟大人们对着干,他们说好的我偏认为是坏,他们认为是坏的,我偏说是好的。就这样我荒废了学业,而杜老三考上了大学。

杜老三去上大学的那天,他母亲可高兴了,里里外外给他收拾了一番,新的衣服新的背包,就差戴个大红花在他胸前了。那时候大家都不富裕,为了杜老三上大学,他母亲还向我父母借了一千块钱。我的父母自然是很乐意的,那年头在我们那种小地方,平常人家能出个大学生,不容易。继而我的父母又把唠叨向我使来:“你看看人家!......”

杜老三上大学去了,我也开始了我的行程——和几个朋友一起南下广东打工。在打工的历程中,才真正懂得文凭的重要性。文化不高的,干体力活,或者像机器一样干着重复的工作,而文化高的有文凭的,就负责管理这些“机器”。人家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你在车间里卖体力。唉,以前父母苦口婆心讲的话,老师的谆谆教诲,此时回想起来,竟是那么动听。

在外漂泊几年,有一次回到家里,母亲说杜老三毕业了,但是工作分配得不好,被分到了一个边远小镇的畜牧站上班。他的母亲也常常为此一脸愁容。杜老三的父亲死得早,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不幸夭折了,就剩下他这么一个孩子,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好不容易供杜老三上了大学,却被分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每到周末才能回一次家,回家的班车一天只有一班,错过了这周就别想再回家了。

我在院门口见过几次杜老三。戴着黑框眼镜,长长的头发梳成边分,长的那一边总是垮下来遮住眼睛,他又用手去拨开,胡子也很少刮,见了人也不打招呼,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孤独,心灵上需要一些慰藉,杜老三的母亲在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养成了烧香拜佛的习惯。而杜老三是反对他母亲这么做的,他自诩是有文化的人,不相信有什么神灵的存在。每次他从镇上回来,拖着疲惫的脚步,满面愁容,进门一看见他母亲在神龛上烧香,弄得满屋子都是烟雾,他就发起脾气来,有时候还把香炉里正在燃烧的香杆拔出来,用脚踩灭了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对着他母亲一阵大吵大闹。

他的母亲为此非常伤心,常常找我的母亲诉苦。也许这是我们这种没有信仰的人难以理解的,为什么非要烧香拜佛,为什么要吃素。看到他母亲从我家离开时那佝偻的背影,我也开始心疼起这位老太太来,六十多岁的人了,一生坎坷,就那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儿子,也这般对她。

我的母亲说,如果杜老三的工作分得好些,不在那么远的地方上班,他可能就不会这样了。在那个处处讲关系的年代,像杜老三这样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人,要想被分到城里工作,是万难。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张家的鸡笼被撬开了,李家的狗咬了王家的孩子了,王大妈中风了......大院里的人们总是家长里短地生活着,一个大院仿佛就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每天发生了什么,人们总是津津乐道着。

那个周末,杜老三又回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一个女人。

人们看出那女人来自乡下,年纪和杜老三相仿,瘦高个儿,脸庞秀气。因为瘦,几乎没什么胸脯和屁股,衣裤宽松,走起路来像一只快要起飞的风筝。

听我的母亲说,那是杜老三从镇上带来的媳妇。镇上的工作比较轻松,闲暇之余杜老三认识了一些当地人,有时候也和别人打打麻将什么的,这样就认识了他带来的那个女人。原本是想随便玩玩的,可睡过了之后人家不干了,非要嫁给他,天天跑到单位去找他,无奈之下也只好硬着头皮带回家来。

杜家多了一个人,比以前热闹了,刷锅碰碗地显得家里烟火气息浓了起来。杜老三照常一周回来一次,有时候手里还拎着从镇上带来的土特产,脸上挂上了 久违的笑容。

迫于生计,我又一次打起背包,踏上了打工之路,这一去又是一年多。

我回到大院的那天看到了杜老三的母亲,头发已经花白,腰背更加佝偻。远远地,他已经认不出我是谁了。我稍微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声“杜妈”,她才反应过来,“哦哦,是杨老二回来了。”

我的母亲说,最近半年来,杜老三都没有去上班了。我问为什么呀,母亲说,那小子自从有了媳妇就变懒了,总是回家来了就不想去上班,经常请假在家。后来就干脆不去了,守着电视和媳妇过日子,她母亲催他去上班也不听。

后来我偶尔经过他们家门口,总会听到吵闹的声音,或是杜老三跟他母亲吵,或是他媳妇跟他母亲吵,有时候又是一家三口的声音混杂着。我的神经偶尔也会跟着那些吵闹紧张起来,家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概念,是本该吵吵闹闹的,还是应该相敬如宾的,那时的我总是弄不明白。

有一天,杜妈又来到我们家,这一次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角尚有泪痕。她跟我的母亲唠叨,说杜老三又吼她了,还有他那刁钻古怪的媳妇,总是不拿她当人看,扯了她的香火,扔了她的纸钱,杜老三有时候起生气来,居然敢把手指向她的额头。

我的母亲也只能叹气,说一些安慰的话。杜妈走后,我开始淘气地怼起母亲来,你看看,读书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知书达理的人也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我的母亲竟然无言以对,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再后来,杜老三越来越懒惰,对她母亲也越来越过分了,情绪过激的时候,他居然敢对自己的母亲动手。那天杜妈哭着来找我母亲,说杜老三打了她的脑袋一拳。我看着她有些肿胀的额头,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了怒火。但那始终是别人家的事,不要管得太多,我的母亲说。

直到有一天傍晚,远远地听见杜家一阵吵闹和摔砸,众人趋之若鹜,往杜老三家门口走去。我也急忙扒了碗里的饭,三步并作两步奔跑过去。人群围着门口,而门是关着的,清晰地听见杜老三大吵大闹的声音,他的媳妇似乎也跟杜老三一个口径,很明显是两口子在斥责他们的老母亲。杜妈先是哭了起来,骂他们没良心,又说杜老三没出息,之后吵闹声越来越激烈,听到了杜妈被打后哀嚎的声音。

众人再也按耐不住,用力敲打门板。几个年长的隔着门大声训斥:“杜老三,把门打开,不要乱来,那是你妈呀,有什么事好好说!”

我的怒火从脚底蹿到了脑门,虽然嘴上只字未吐,但是拳头早已捏紧。旁边几个年轻的邻居也像我一样怒目圆睁。我的母亲先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然后跟着邻居门拍打门板:“杜老三,你别过分,这么多人看着你。有本事你把门打开!”

门还是没有打开,杜妈的哀嚎声越来越大。

终于,我飞起一脚,向门踢去,那几个年轻的也跟着踢门,盛怒之下,三两下就把门锁踢开。杜妈的嘴角挂着鲜血,一只眼睛已经青得发紫,杜老三正扯着他老娘的头发,拳头紧紧握着已经举到半空,眼看又要落在杜妈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我猛然从他身后挽住了那只手,众人一拥而上,硬是把杜老三连拉带拽地拖出门来。我和那几个年轻的顺势要打,被众人拦住。杜老三的媳妇见这架势,坐在屋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有人报了警,几分钟后,几个警察赶到,将杜老三带上了警车。

杜妈也被送往医院救治。

一场令人唏嘘的场面终于平息,然而杜老三大逆不道的行径却永远留在了大家的心里。到底是什么让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变成了暴徒?是现实的压力,还是本就险恶的人性?

因为暴打自己的母亲,杜老三被拘留了一个星期。当然了,从那以后,他没有再打过他的母亲。

后来我们一家离开了大院。陆续听说,杜妈去世了,杜老三在城里找到了工作,他那风筝一样的媳妇给他生了两个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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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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