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总是怕老，但植物老的时候，真是美。而在中国艺术里，老，代表一种崇高的艺术境界。

油菜花开的时候，朋友圈里一片金灿灿，我也高高兴兴地出门，看油菜花，拍油菜花，看油菜花，拍油菜花。

上周回老家上坟的时候，油菜籽已经沉实饱满，密密成阵，过不了多久就成熟了，又将是一片浅浅的金色，沉静地覆盖大地。

只要是看油菜花，我妈就不去。她说：“油菜花有什么好看，以前种地时，到处都是。不过是农村的日常，哪里是什么好风景，有什么稀奇的呢！”

如果从好看的角度来说，油菜的每一个阶段都是美的。油菜生长的时候，是一种蓬勃朝气的美。油菜开花的时候，是咄咄逼人的亮丽的美。油菜籽完全成熟的时候，是浅金色的谦卑沉稳的美。

几年前看到过一张插花的图片，一个古拙的陶罐里，插了几枝干枯的油菜籽，这个巧思惊住了我，压根没有想到几枝干枯的油菜籽也可以这么好看。

后来，便很注意去看那些枯槁的植物，慢慢发现，一枝干枯的野燕麦像碎出的一群星，丝茅草枯去的叶子依然挺秀，一枝成熟的脱去水分的胡萝卜籽的美完全不亚于一枝枯荷......好看极了。

很多蔬菜还来不及开花，我们便吃掉了它们。而蔬菜长老、留种的时候，花和果实真是很好看。茼蒿、空心菜、红薯的花都开得很翩跹，苦瓜长到老时也会变成美丽的红橙色。

人呢，总是怕老，但植物老的时候，真是美。

而在中国艺术里，也是非常推崇老境的，老，代表一种崇高的艺术境界。“人书俱老”是书法追求的境界，“画中老境”是艺术家们攀登的高峰。

东坡在《与二郎侄》中曾对侄儿说过:“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嶸，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

于是，莫名想到了那一野的油菜，从蓬勃生长，到绚烂开花，到谦逊籽熟。籽熟之时，老极而圆满，平淡又丰厚，灿烂又沉静。

老，是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