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西单牛肉湾系列十八 —— 家门口的粮店

作者：马占顺 历任国家民政部社会福利中心党委副书记、副主任、顾问, 北京市东城区作协会员。

那天，在衣柜里翻出了家中的粮食供应本和一大把没舍得用的粮票，这可让我思绪万千。

计划经济那会儿，粮店是我记忆中最温馨的地方。因为那里是每一个市民时刻关注的地方，那里承载着每一个家庭太多的梦想和希望！

住在牛肉湾，家里买粮食的粮店就是位于西绒线胡同西口西北角边上。它坐北朝南，赭红色的窗户框和转轴门，天天“吸引”着附近的居民，他们来时拿着空空的粮袋；回去时背着还是那大小不一，却装的满满的粮食袋。在我的眼中，这里就是救命的菩萨。

进了粮店，首先看到的是挂在柱子上一块一尺见方的小黑版里。上面写满了草草的粉笔字，向人们报告着日常供应白面、积米、玉米面的价格，在特殊节假日每人供应少量的二号大米、富强粉和花生油等粮油的数量和价格。

粮店里对着门口是一拉溜盛粮食的柜台。

靠外侧的是米、面的柜台；靠里侧的是杂粮的柜台。中间摆放着称盘。各个盛粮食的柜台外侧都装着接粮食的漏斗。粮店靠最里边是交钱、交粮票的收银台。设有专职人员负责收钱并清点购买米、面的粮票。

过节前，在粮店的后侧你会发现摆放着几个黑乎乎的、让人看着不太舒服的大油桶，别看那黒油桶的“相貌”不雅，它“肚子”里边装的可是只有在特殊节日里供应咱们的珍贵补助油啊！油桶上面那个小小的开口处，始终插着一个长长的抽油器，那个不大的小嘴里似乎随时喷发出咱准备买的油。

在粮店后山墙边，堆着码放整齐的，装满米面的粮袋和麻袋。当阳光透过硕大的玻璃窗投射进店铺时，你会看到店内各种粮面的粉尘轻轻的漂浮在光线之中。忙碌的称粮员眉毛和鼻孔上，日日都沾满了白色的面粉尘，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戴上口罩来遮挡这散发着米面香气的漂浮物。

那会儿我放了学，经常到这个粮店里去看看。这好像是一种期盼、又好像是一种奢望。

期盼的是有一天这里会出现让我、让家里人都意想不到的惊喜！

奢望的是有一天这里会让我心满意足，不仅只有特殊节日里每人限量供应几斤好大米和富强粉，或只有春节凭本才能买到的花生、葵花籽，奢望有一天能月月买的到！

那会儿这粮店是可人们心目中最热闹的场所了。它因为掌管着城市百姓粮食的命脉，必然会成为人们视线的中心。记得那时每逢周末或是月底，这个小小的粮店，就会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按月要花完这个月的所有粮票，不然当月的粮票过期就会作废的，这会让还吃不饱肚子的大人们后悔不已。

当交了钱和粮票后在称粮食时，我知道人们总要睁大自己的眼睛，使劲盯准称上的准星，生怕卖给自己的粮食会缺斤短两的。

那时人们对粮食的认真和仔细，真的比生命更重要！

现在想起来，它可能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来自人们对饥饿的恐慌和节约的传统习惯；二是来自国家对粮食的控制和限购。在那个年代，人们只能通过粮票才能换来定量的粮食，您敢说它不珍贵吗？

据查，在1953年，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分别颁布了《关于粮食统构统销的决议》等文件。粮食从此进入统构统销长达几十年的历史，粮票从此登上历史舞台。打那以后，“粮食关系”随着人们的迁徙，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环。

我记得每个月下旬，这个粮店都会派出粮票发放员，走到胡同的大院中为千家万户的百姓，按照粮食本上的人口定量，发放下个月的粮票。

买粮食时，人们首先要出示“粮食供应证”，待“验明正身”后，凭着粮票和近期供应的情况，才能买上您要买的粮食。

那时候粮食的供应分细粮（大米、白面）和粗粮（玉米面和其它粮食），按比例卖给的。大米占30%、白面占30%、粗粮占40%。而且粮票上都印好了使用的“年月”和“米”“面”“粮”的字样。从中可见那个粮食供应特殊时代的“烙印”。

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人们生活水平很低，因为没有足够的副食品和油水，甚至有时候连蔬菜都不能正常的保障，所以人们每顿几乎就凭着这有限的粮食填进肚子。在这种情况下，粮店自然就是人们心中的祈盼，粮票就是人们生活的唯一。

记得是在改革开放多年后的1994年的四月，按照国务院《加快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通知》精神，全国才取消了粮油票的发放。粮油才实行敞开供应。人们上街吃饭、买面包和饼干才不要粮票。

这时，那寄托着多少个家庭梦想的粮店慢慢的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时光荏苒，至今不能让我忘却的是：那会儿家里人口多，每到周日按照母亲的安排，我们必定要到这家粮店，买上一袋面，几十斤积米和一些杂粮等。父亲拿着钱、粮食供应本和粮票，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心中还是充满了欢乐。

买粮回来时迎着初升的朝阳，自行车的后架上垫上一块木板，上面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大小不一的粮袋，让我自豪的是又为家里完成了一项可以填饱家人肚子的“任务”。

这样的记忆时时让我想起。

这个陪伴了我几十年的粮店——就是西绒线胡同西口的那个小粮店。

2019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