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西单牛肉湾系列十九 ——胡同里的小酒铺2

作者：马占顺 历任国家民政部社会福利中心党委副书记、副主任、顾问, 北京市东城区作协会员。

回想起胡同里的那个小酒铺，真的是让我魂绕梦牵。

我真是想你，在风中，在雨中，在一年的四季中。

那个小酒铺，虽然看不到了，但温馨的感觉时时袭上我的心头。上一篇说过不少了，但小时对那个小酒铺的爱现在仍会像泉水一样涓涓地冒出来。

我小时候的那些年月里，人们的收入不多，挣的那点钱基本上是用于居家过日子的，再加上社会缺少应有的文化娱乐生活场所，街面上更没见过那么多的灯红酒绿。这个不太大的小酒铺自然在人们的生活中就显得举足轻重了。

那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小酒铺。记得这里有各种大路货的散装白酒，有简单实惠的适合酒友们下酒的小菜，还有早就为您摆放好的酒桌和凳子，您只要置身于此，迈出的脚步就会变缓。

酒铺里还有炎炎夏日的清爽和寒冷冬季的温馨，这记忆中的小酒铺真的成了老人们喝酒、聊天、抒发感情的福地。

记得我每次都看见，从这里走出的人们，一改刚进来时让人感觉颓废的模样，是这酒铺的香气让人们心中充满了豪情。

夏日的“三伏”天里，人们即便躲在“知了”鸣鸣叫的树荫底下，穿在身上那层薄薄的背心还使劲的往身上沾。但拿着扇子来到这里，一根小豆冰棍，一声问候，就可以让您的心静下几分。尽管这简陋的小酒铺里那个年代没有空调，也没有凉爽的电风扇，可过路或溜儿圈的人们会愿意到这里歇歇脚，待汗水落了再出门。

冬季寒冷的“三九”天中，大西北风吹得人们灰土满面的，恨不得早就钻进这个透着阳光的温暖并洋溢着温馨的小酒铺里。摘下紧裹在头上的帽子，伸出冻的发紫、发僵的双手，在中间取暖的大火炉边上烤烤，你顿时会感到浑身的发暖。

在漫天飘雪的日子里，在胡同里居住的几个老酒友，坐在这小酒铺里，面对窗户外那纷纷扬扬飘洒的雪花和行走的人们，要上一盘炸蚕豆、一盘老北京粉肠，每人再来二两“老白干”，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那感觉真是太美了。真有“雪中饮酒情弥畅，酒后看梅景更佳”的感觉。我真恨那时我太小了，怎么没赶上这么好的氛围。

我家院里扫街的龙大爷，就是这样的一位老酒友。每天他清晨四点半起床，不长的胡同一个小时就扫完了。回来洗洗落满灰尘的脸和手，早点后，他就提溜着那只能唱会叫的画眉鸟的笼子，迈着方步来到这离家只有几百米的小酒铺里，或是要上一两烧酒、或是歇上一个小时。在春天里，谈着他儿时随父辈游玩北京或是学校组织春游的见闻和感想；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领着他那不大的孙子来到这里，为孙子买上几块水果糖，让孙子高兴的叫着“爷爷”直打蹦。

那天休息，腊月里的北京中午正好飘着雪花，胡同里的房顶上、树枝上，还有这不太宽的土路上，早已是一片银白的世界了。要是现在准有不少的摄影发烧友擦着鼻涕、搓着冻僵的手转悠在这里了。

我来到这酒铺里给家里买点吃的，看到坐在这里这有认识的黄大爷、洪二伯和小米他爹。几个老酒友见面打着招呼，透着亲切，那知心的话儿你一句、我一句总也说不完。几口后洪二伯杯中的酒没有他俩杯中的多。这个说话脑门子上都冒着汗的老头儿，心情看样子真是好极了，连酒铺的老板都被他的动作和言语逗乐了。

小米他爹说：“您比侯宝林说的还热闹，比马三立说还幽默，你家老伴是不是有你特开心啊？”

“是啊，我说的笑话公鸡听了都会下蛋，你说咱老伴心里能不高兴吗？”

“洪二伯您就吹吧，哈哈真是吹牛不上税。”坐着的黄大爷抿着嘴笑个不停慢慢的说道。

“来来来，喝酒喝酒。”洪二伯招呼着。只见他们各自举起桌前的酒杯，嚷嚷着、开心的把这带着酒精度的液体往自己嘴里倒。一口下去洪二伯的脑门子上又透出了亮光。

酒杯放在桌子上，爱说的洪二伯又开口了：“你们都喝了大半辈子的酒了，都知道吗？这酒还蕴藏着‘五行’呢！”

小米他爹带着个大问号说“酒还属行道？我喝了这么多年酒，就知道酒看着是无色的，喝在嘴里是辣辣的，咽在肚里是热热的，咱哥们在一起是暖暖的。”

“是啊！酒里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全都有啊！金就是收割粮食的镰刀；木就是粮食的植物属性；水就是酿酒的泉；火就是酿酒烧起的焰；土就是酒在发酵时用的泥池和泥窖。”能说会道的洪二伯快言快语的告诉大家。其他二位支楞着耳朵信服的直点头。

“对了，这‘五行’汇聚，是最美妙的化学反应，怪不得这酒让人喝着有滋有味呢。”一直不作声的黄大爷似乎最早明白其中的奥妙，便开口了。

站在一旁的我想，黄大爷的化学课考试是不是老得第一名啊！

洪二伯又说了“酒看起来清澈透亮，可它还汇聚了自然中的五种颜色呢：有来自做酒用高粱粒的红、高粱叶的绿和高粱杆的黄、还有来自泉水的白和窖泥的炭黑。”

对面坐着的小米他爹和黄大爷睁大了眼睛听着。

“我们喝的这酒啊，还汇聚了世界上的五种味道呢。”洪二伯心平气和的又出来一套。

“这酒里既有甜和辣，也有苦和涩，还有那缭绕在我们心中那陈实久蕴的香气，我们喝的这杯酒大家不都感受到了吗？”洪二伯的语气充满了自豪。

“悲欢交集的酒啊！放着是凉的、喝到肚里却是热的。”小米他爹突然感慨，又像是吟诗。

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感受着酒铺里的温馨，心中立马儿觉得我怎么还不长大啊，如果能跟他们坐在一起，是件多么快乐的事啊！

他们几个喝着酒，不但酒香飘在酒铺里，也飘进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的心中，我惊讶的感到，这酒里还有蕴涵着这么多的学问和这么多的文化啊。

那天，迈出小酒铺的人们，可以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他们高声的相约着下次的“小聚”和喜悦的道别。

2019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