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货郎身影

作者：马占顺

听着手机中老艺术家郭颂老师演唱的《送货郎》这首热情欢快的歌曲，让我一时想起了六七十年代那会儿，住在西单前牛肉胡同里的那个货郎车和货郎人。

郭颂老师演唱的《送货郎》，那上口的歌词让我至今不忘："哎...../打起鼓来，敲起锣来哎，推着小车来送货，车上的东西实在是好阿！" "有文化学习的笔记本，钢笔，铅笔，文具盒；姑娘喜欢的小花布，小伙扎的线围脖。穿着个球鞋跑地快，打球赛跑不怕磨。秋衣秋裤后头垛，又可身来，又暖和。小孩用的吃奶的嘴呀，挠痒痒的老头乐，老大娘见了我呀，也能满意呀！我给她带来汉白玉的烟袋嘴呀……"这歌声对货郎的赞扬，是满满的。听着这首歌让我心里又是暖暖的。

刚来北京时，每天在上午九点左右，在居住的胡同里就见到一位货郎的身影：他每天推（拉）着一个装满油盐酱醋和其它物品的木头货车，出现在胡同中。他个头不高，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满脸黑红黑红的，可沧桑的皱纹略显突出。略胖，身体很健壮、有劲，那张双开的大手就像松树皮那样美丽、在给你称鸡蛋时那双手又像魔术师的手那么神秘。货郎说起话来脆声粗气的，但语气中伴着温馨和快乐。

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

夏日里，他的头顶上始终带着一顶边沿稍宽的、麦秸秆都透着红黑还沾着油垢或是酱油的旧草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前边系一条说是白色的，但各种混合颜色染透了的发酱色的围裙，穿一双磨得都开线了的军球鞋。

冬日里，一件袖子上和肩膀上露着棉花的、蹭的黑黑的蓝色棉袄穿在这货郎身上，他戴着一顶护耳朵的老毡帽，老北京棉鞋穿在脚上，肥大的棉裤穿在下身，裹暖着每日拉货车的双腿。

那不大的货车是由一个平板车改装的。充气的胶皮轮胎，黑色的钢条把车轮子打扮的漂漂亮亮。上边的做的木头格子里载着不少的小缸和大搪瓷盆。我知道车上的货物有生活日用品：毛巾、香（肥）皂、洗衣粉、各种牙膏牙刷；学生用的普通铅笔和带橡皮的中华铅笔、圆珠笔、毛笔、铅笔刀和造型美丽的转笔刀，汉字本、练习本、珠算本和英语本，还有形状不一、五颜六色的橡皮；除了这些还有大前门、恒大、黄金叶、战斗等各种牌子的香烟和品种不一、大瓶和小瓶的白酒等。

酱油、醋黄酱、麻酱、红豆腐和臭豆腐、芥菜疙瘩、腌雪里蕻、八宝菜、大酱萝卜和小酱萝卜等也装在车上。细盐粗盐，几个盒子里摆放着花椒（粉）、大料（粉）、五香粉、炖肉用的桂树皮等佐料。当时凭副食本限量供应的粉条、粉丝、黄花、木耳车上也有。

这一数就远远的超过了郭颂老师《送货郎》歌中的货物。

是啊！就是胡同里的这个货郎车，每天有多少人在等着、盼着啊。

街坊尤大妈腿脚不利索，家里无儿女在身边照顾，自己也出不了远门，想买点吃的用的全靠着这张师傅的热心肠，

13号院的胡老头儿，八十有余，眼不花但耳朵听不见人们的大声小声，胡同里的自行车常常使他胆战心惊，他要是想买什么了，夏天和秋天一早就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的树荫下，等着货郎老张的到来。

那位下了夜班的小伙子正等着一包”大前门“呢。

计划经济时，过年有什么副食补助，有什么供应，货郎老张把这好消息最先告诉给胡同里的家家户户。

腊月里，地上的雪在脚底下踩的"嘎嘎嘎"的作响，打旋的西北风把房檐儿上的雪糁吹得满天飘扬，落在脖子里都打着哆嗦，九点左右这货郎仍会准时哼着走了调的"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的旋律，推着货车出现。掉了牙的老太太、穿着"面裆裤"的老头子都会围拢过来。这个要打一毛钱的醋、那个要买俩人（计划经济是按人来买）的芝麻酱、还有一个嗓门更高"来一把腌雪里蕻"。只见货郎老张头儿嘴里不时的应付着，他那厚厚的上嘴唇已经盖不住略黄的牙齿了。

"三伏"天，胡同里大树上的蝉叫成一片，即使坐在那棵大杨树的阴凉下面，着急的汗水还是不住地往外冒，无论男女大裤衩子就是遮挡，芭蕉大扇是不肯离手。不到九点，货郎老张推着货车擦着汗水，又来到连蚂蚱也懒的蹦的胡同里。倒班休息的黄大哥看到了，拿个搪瓷盆急忙从院子里的水管接上半盆凉水，让货郎洗洗冒汗的脸，刘姐端出一缸子凉白开递过去，口渴的货郎一饮而尽！

舒服的春天和秋天，是货郎的黄金季节。

在我的记忆力，这个货郎就是当时宣武门内大街第八副食店的张师傅，他是一位连续几年的北京市劳动模范！他的彩色大照片几年都挂在天安门东边的劳动人民文化宫的橱窗里。

2019年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