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长未必见识短

——读《魏书》记 （47）

民间有句俗语,叫"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是说与男人比起来，女人看问题目光短浅。在中国，历来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被禁锢在闺房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门外的事看不见，听不到，你让她对根本没听说过的事非要有多深的见识，岂不是故意为难于人？既使这样，女性中有才学、识大体、目光深邃的，也不乏其人。头发长。未必见识短。大家闺秀自不必说了，就连普通的民间女子，让男人自愧不如的，也海了去了。

北魏时，有位杨氏，家贫无产业。她是阉人苻承祖的姨母。苻承祖为文明太后所宠幸，他的远亲近姻争相攀附，以谋其利。但作为苻承祖的亲姨妈，杨氏却始终无动于衷。她还常对姐姐，也就是苻承祖的母亲说："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姐姐每送给她衣服等物，她总说："我夫家世贫，好衣美服，则使人不安。"大多不受。既使接受了，也是藏起来；既使穿，也要故意弄旧了再穿。送给她奴婢，她则说："我家无食，不能供给。"她自己常穿破衣，亲自劳动。苻承祖看她那么寒酸，就埋怨自已的母亲："今承祖一身何所乏少，而使姨如是。"母亲告以实情，苻承祖就遣人乘车去接杨氏。杨氏死活不肯上车，没办法只好让人强行把她抬上车去。杨氏无奈，号啕大哭，嘴里还直喊："尔欲杀我也！"因此，苻家内外，皆称杨氏为"痴姨"。后来，苻成祖获罪被杀，杨氏姐妹也被抓去。在殿庭上，姐姐被治罪伏法，独杨氏因着衣破旧而特免其罪。魏收叹道，杨氏"其识机虽吕媭（汉吕后之妹、樊哙之妻）亦不过也。"

杨氏之所以因清贫获免于罪，且受到人们的称赞，首先是她安于清贫，具一颗平常心。某人一旦得势，七大姑八大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一拥而上，攀附巴结，以求跟着沾光。杨氏却始终不为所动。她并非不懂得美食好吃，美服好看，而是不为身外之物去伤害自尊；同时，她又甘于寂寞，不但安贫，而且乐道，以一种平和的心态来对待生活。正如她对姐姐所说，"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这种话语，岂是一般庸俗男人所能说得出的？其次是识大体，能够审时度势。杨氏虽只是一普通贫家妇女，其见识却非常人可比。她不接受姐姐的馈赠，固然是安贫，更多的却是乐道。她所追求的不是一时之荣，而是长久的无忧之乐。这种境界，只有对人生，对世界有着深刻体察且超凡脱俗的哲人贤士才能达到。而且，可以看得出，杨氏不但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着切身的体察，而且对政治也有着深刻的认识。本来苻承祖是接她去享受荣华富贵的，她不但不领情，反而认为这是杀她。何也？因为她看到了官场的险恶，认识到了政治的莫测，同时，也认识到了否极泰来物极必反的社会发展规律。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她感觉到了苻承祖受宠后面的危险，所以，她也清楚地知道，将自己绑到苻承祖的战车上，早晚会被炸得粉身碎骨。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到的，假如她像姐姐那样陶醉于富贵荣华，假如不是那身破旧的衣服救了她，她肯定也随着姐姐一同走上了断头台。

由杨氏我想到了自已。假如名利真的横在面前的时候，我是否能够像杨氏一样做到无动于衷呢？这，恐怕也是使大多数男人感到气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