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怎么想的，竟然二胎了？

上周看到一个新闻，说央视前主持人被拍到一个人坐长椅上吃雪糕，“60岁无儿无女，晚景凄凉”，引起很多人唏嘘，意思是哥们太惨了，这么好的基因也没个后代，活得什么劲。

奇怪不奇怪，每次有个功成名就名扬四海的人，被曝没结婚无子女，就有一大群过得没他好的人上来疯狂指责：干嘛不结婚？干嘛不要孩子？你这样对得起谁？

我有一个朋友，前两天去妇科检查，医生看着病历说：36岁，生孩子了吗？她说没有。旁边一群中老年妇女立刻站出来，“怎么还不要啊？你这样怎么行？老公和婆婆会怎么想？”

在国内，好像每个打定主意单身或者丁克的人，都得准备好两千字的发言稿，声情并茂义正严辞做一番解释，为什么要做出这个选择？

后来我安慰这个朋友，你不繁殖要解释，我现在搞繁殖，也要解释。

是的，我又怀上了。

有个单身的朋友是这么问的：怀孕生小孩这么辛苦，你为什么还愿意再来一次？

这个倒是好回答，因为繁殖这件事，并不是像按下发动核弹按钮一样，瞬间天翻地覆一塌糊涂。一般来说，感觉到辛苦和累的时候，木已成舟，哪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不愿意也要硬挺着继续下去。

至于打定主意生一胎的，先是忧心忡忡问，怎么回事，避孕没做好吗？再单方面做保证：我是绝对不会再来一次的。

她们语气里透露的都是一种惋惜，就好像我戒毒成功了五年，现在又复吸上了。或者说好一起金盆洗手，怎么你这么不争气？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搞繁殖？

在城市独立女性群体中，的确存在着鄙视链，没有小孩的单身女人，那是自在潇洒无牵无挂的最高级，有一个小孩，勉勉强强也是可以看展喝咖啡的有闲阶层，有两个及以上小孩，天，你和乡下那些喂奶的老母猪有什么区别？

有一天我脱光衣服准备洗澡前，坐了一会，无意中在镜子里看了一眼，一下就被吓到了。镜子里的女人，庞大的胸部压在更庞大的肚子上，啊，跟以前在动物园看到的母猩猩一模一样。我最多看了一秒钟，结果这情形就跟在我脑子里刻了壁画一样，再也消不掉了。与此同时，不管什么时候打开朋友圈，都能看到有钱有闲的女朋友们，放着争奇斗艳的九宫格照片。

嗨，我这是图什么呢？

蕾切尔.卡斯克写《成为母亲：一名知识女性的自白》，从怀孕到生再到养，都是满纸的不高兴，通篇在讲，繁殖对一名知识女性来说多么痛苦。结果在书的前言里，发现她这本书是怀第二个小孩，以及产后几个月的时候写的。咦，你第一次这么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再生一次？

你吃过这么多苦，难道就不能止于第一次？

卡斯克解释，她要趁这种感受再度消失前写完这本书。

我至少坚持了五年，不要第二个小孩。在第六年，开始慢慢松动，原因很简单，当你不带小孩后，你总觉得，小孩子怪可爱的，说话很搞笑，眼神又黑又亮。我特别痴迷于从某个侧面盯着儿子看，他的下脸颊像满嘴食物的花栗鼠一样，有一块特别美妙的凸起。

随着年龄增长，这块凸起越来越小了。

回忆里那些糟糕的事，比如怎么一个人抱着婴儿坐在单人沙发上等天亮，怎么因为乳腺炎发烧到四十多度，这些事就跟当年谈恋爱一样，以为会刻骨铭心，结果忘得都差不多了。甚至回想起第一次怀孕，记忆里都是蹦蹦跳跳，轻松自然的画面。大自然可能有一张看不见的手，专门帮很多女性擦洗关于繁殖的记忆。

擦得差不多了，然后你又再一次随随便便地，当上了母亲。

有个朋友最震惊的是，就目前这种地球形势，你真的决定再要一个小孩吗？

喂，地球变成现在这样，可不是我弄乱的。

实话实说，我最多考虑的，就是钱的问题。我变得越来越小气了，有一天买了一条优衣库的连衣裙，还是打折款，大概一百来块。还买了好几条亚麻长裙，作为孕期必备。这些裙子穿着挺舒服，但每洗一次，颜色慢慢泛白，就有一种中年妇女生活艰难的感受。穿着这些裙子，我经常会像被一种冥冥之中的命运控制一般，一吃完饭开始收拾桌子，冲洗餐具。

难以想象，去年这个时候，我穿着一万多的风衣，坐在慕尼黑某个博物馆里喝咖啡，思忖着晚餐是不是该找个好馆子喝一杯。当时我可没想到，一年后会过上这样的日子，每天最大的娱乐活动，是穿着一条皱巴巴的亚麻裙，在小区里散个步。

母亲在不停做着调整，但这些调整又像是肚子里的胎儿发出来的命令，你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朋友做出预言，“你会后悔的，等第一个小孩作业一塌糊涂，第二个小孩上幼儿园老是生病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地狱一样的生活了。”

我理解，她不想看到我蓬头垢面，身材臃肿，也不想看到我穿着优衣库拿着一只帆布袋，勤勤恳恳接送着其中一个孩子，更不想聊天只剩下“我家老大和老二真的差很多……”

如果说生一个小孩是牺牲百分之五十的人生，两个小孩，就是百分百的人生被全面覆盖。

可是这条路我还是想自己跑跑看，就像很久以前，别人劝我不要结婚，不要生小孩，说里面多么可怕和一塌糊涂一样，不不，我想亲自去看看。

或许，里面会有一条活路呢。

文/毛利

公众号/和毛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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