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家长过周末，一只狗都比我们体面些

“你这有点过分啊。”

星期天早上八点一刻，我们一家人急匆匆上车，小孩准备去上九点开始的科学课。这意味着他八点前得起床，洗漱和吃早饭的时间不能超过20分钟。

听起来很正常，可是昨晚11点，他刚刚写完作业。之所以写那么晚，是因为周六排了一天的课，游泳，练葫芦丝，英文……据我观察，这学期开始后，儿子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忙到连跟我聊天的功夫都没有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车上的原因，我想跟他过一个周末。去的路上，小孩喊了我大概一百声妈妈，顿时提醒我，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有多么烦人。

小陈丝毫不觉得自己变态，周日的安排比周六轻松多了，早上是一节90分钟的课，下午下场打球，晚上一节英文线上课。

周日早上9点的城市，空空荡荡，大部分店铺关着门，但是科学课的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各色家长和小孩。艾文弄丢了课本，小陈正到处找老师重新买一本。好多小孩一进来，会给自己选好一个座位，坐上去之后，十个家长有九个发声：你为什么不坐第一排？你往前面坐坐呀。这个位置太偏了。

剩下的一个，已经带着早到的小孩，在第一排正中间抓紧时间写着作业。

艾文选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我忍不住也开始瞎指挥：要不要往前坐一点？

所有小孩，都拒绝了家长的提议，毕竟二年级了，反抗爸妈是他们的头等大事。有个家长在我旁边，苦口婆心劝着儿子：你看你这个位置上面是空调出风口，你还是不要坐这里……

看小孩坚决不换后，开始第二轮唠叨，厕所要去吗？知道在哪里吗？上课前去一下吧？

艾文回头看我一眼，扔下一句话，你快走吧。

我走出教室时，心想，到底是什么让我们这届家长如此病得不轻？连小孩坐哪都要亲自指挥下，仿佛坐第一排就离诺贝尔化学奖更近一步似的。

况且，这不过就是一门素鸡课罢了。鸡娃圈里有荤鸡和素鸡之分，荤鸡指的是硬核语数外，素鸡，是指素质教育，音乐体育科学之类，对小孩没什么关键作用，但你不鸡就显得小孩很不国际化，很老土的意思。

送完小孩上课后，我和小陈兵分两路。艾文买的咕咕钟坏了，他要拿去修，有两条裤子太长，要找个裁缝铺改一改。我去剪个头发，还没剪完，发现他已经发了午餐的店给我，必须争分夺秒吃完，才能赶上下午的练球。

艾文和同学一起吃饭，两人都兴奋地玩着手里的实验道具，他跟四岁的时候表现一样，一件白T恤，吃完一顿饭，胸前全是酱油渍。他同学下午要去打网球，一片来不及了的催促声中，她妈说，算了，我还是给她喂吧。

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事不对，但是没办法。如果有空，我也很想在餐厅里好好教一下小孩，酱油渍和米饭粒怎么不沾在身上。但是我们赶时间，转移去下一个地方，导航显示需要40分钟。

路上，艾文重复了八百遍，实验是如何做成功的，我们在前面听得耳朵起茧，还是要面带微笑，说着，哦，是吗？太好了。我可不想扼杀他的兴趣，再说这兴趣还挺贵的。等到小陈跟他讲，下午去打球，应该注意什么，要有耐心，不要乱打……显然，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本来想劝劝小陈，你不要这么啰嗦。下球场后，我迫不及待地嘱咐艾文：今天很热，多喝水好吗？他已经把耳朵挂在树枝上，没多久跑得人都不见了。

球场上一对父女正在打球，一开始我不确定是父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中年男子忽然开始狂暴地推搡起了大概十岁左右的女孩，伴随着一声声大骂：打成这样你打个屁啊。眼看事件越演越烈，女孩站起来被推翻在地，还没站起来又被推翻在地，球场上一个教练走过来，拉住了男人扬起来的手。

中年男子相当生气，在球场边走来走去，艾文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挺快活地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人……

这时我看小陈顺眼多了，果然没对比看不出来，其实他还算态度温和。

如果你跟我一样在球场上多待一会，会见识到如今魔都家长都是怎么丧心病狂的。一个比艾文大一点的男孩，独自一人在场上练着推杆，他妈坐在树荫下，对每一杆做点评：不行啊，你看看你打的都是什么球？每个球位置不一样，你怎么出手都是一样的？脑子不想想清楚吗？

男孩一声不吭，独自承受着一切。我觉得他应该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因为他妈说的就没有一句中听的话。有部电影叫《茉莉牌局》，里面老父亲为了培养练滑雪的女儿，每天板着张脸态度严肃，从不轻易鼓励女儿。可那是要上国家队的女儿啊。

球场旁边，我感觉所有家长都带着一种小孩要打国际比赛的雄心壮志，严格要求他，打击他，监督他！

旁边一组是父亲带着儿子练切杆，小陈观察了一会，说这小孩打得真不错。可惜离得有点远，只看到老父亲嘴巴一张一合，不停说着什么。

这天教练要带着艾文打九洞，需要在球场上走两个小时。我和小陈打算先撤，他得修裤子，我得去看牙。急匆匆跑了个来回，回来看到小孩的水壶，我感到一阵心悸：天，一下午就喝了20ml水？

小陈忙着跟教练聊天，哪里进步，哪里还不行，哪里需要多多练习。教练撤了后，他们又在球场上继续练半小时。

时间不多了，要吃饭，还要赶回家上课。

我小时候经常能一个人无忧无虑玩上好几个小时，实在难以适应现在小孩的周末，几乎每一个缝隙里，都是小陈的催促声：快点，来不及了，八点的课，你到底要不要上？

小孩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经过一下午的训练后，他发出了甜蜜的呼噜声。

要不，就不要把他叫起来上课了吧？我们同时回忆起，在小孩三四岁的时候，带他出门最大的福利，就是回去路上睡着了，相当于赠送一个清净的晚上。

可惜小孩到家就醒了，他上完课忙着整理书包，再次因为丢三落四被小陈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是，他才7岁呀。

我在新闻上看到有人中了一千多万的彩票，情不自禁问小陈：如果你中了一千多万，还会骂小孩不？

他愣了一秒钟，说：骂啊，又不是一个亿。

你看，魔都家长都病成什么样了，暴富一千多万也要继续骂小孩。

晚上12点，睡觉前我打开朋友圈，看到一个朋友说，六点开的家长会，到现在还没回家。

比起素鸡家长，荤鸡家长更苦更难。

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呢？

几乎所有小孩，都会让大人失望。

几乎所有小孩，都会学会再也听不进去家长的一句话。

我们忙得跟狗一样，到底图什么呢？

文/毛利

公众号/和毛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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