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子还有三天年假呢，你都不放假的吗？

助理去贵州旅行，特别好心地给正在产褥期的我，尽可能地展现了旅途风情。从当地的酸汤鱼，到路边买的莓子，再到侗寨二楼的风景。

我倒不是很羡慕，总觉得图片中的贵州，跟十多年前我去的不太一样。助理发了一波照片后，开始吐槽说，其实这里不行，她尽可能地拍了一些好看的，可以发朋友圈的照片。照片的背后，她又一次遭遇了尴尬。这个刚刚开始火起来的侗寨，目前正在大搞旅游开发，到处都是兴建的民宿，正在铺的水泥路，你以为离开家就能躲开的装修噪音，在旅游景区又一次碰上了，你会比在家更生气。

花钱花时间，就是为了出来听冲钻机的声音？太幻灭了。

大姚深情回忆起了几年前她去大理的场景，当她怀揣着苍山雪洱海月的美梦，千里迢迢奔赴双廊时，很不幸，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奔向了双廊开发民宿。传说中梦一般的地方，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几乎就是一片大工地。大姚坐着车在路上堵了大半个小时，听到司机骂娘的声音，发现车胎被钉子扎了。

就算你能找到一个海边的僻静的小旅馆，旅馆老板看起来不问世事，穿着一件粗布大褂，跟你聊了一整夜，是因为讨厌大城市的浮华，才来这里寻找下乡村诗一般的静谧。第二天早上你在睡梦中，被一阵工人的嘈杂声弄醒了。昨晚夜太黑没看见，原来你的房间后面，正在盖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是该民宿二期计划，老板刚拿下的院子，听说签了十五年的租约。

于是第二天的聊天方向完全变了，你们开始聊在这里拿地多少钱，重新装修要多少钱，一共能出几间客房，每间房大概的价格，甚至深入到请当地的保洁员多少钱一个月。你发现谈论这些数字，好像比昨晚上那些什么诗和远方来得更激动人心，兴高采烈。你已经在暗地里帮老板算，在这干几年能回本，几年能赚上一大笔，并且自己也有点心痒难耐，要不要在这里搞一个小房子？这可比在城里上班赚点死工资强多啦。

当人们蠢蠢欲动想去旅行的时候，多半是想暂时逃避几天当下的生活。想去到某个遥远的，跟自己住的城市完全不一样的小地方。最好那里有不一样的语言，完全不同的当地人，让你足够花心思看野眼，想不起来自己甩在身后的烂摊子。

出国多半是可以达到这种妙用的，你去一趟欧洲，星期天早上起来，跃跃欲试想跟在上海一样，出门逛街买衣服再喝个咖啡，到街上一看，绝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这时你虽然深感不便，心想这些外国人脑子坏掉了，竟然有钱都不赚，放着星期天这种大好机会，关门回家休息。可内心深处，你是服气的，因为不一样啊，忽然整个人也松弛下来了，今天是没有目的地的可去，没有东西可买，真正无所事事的一天，在公园里闲着走走路，长时间盯着两只肥鸽子，忽然悟道了，啊，旅行的滋味，全面涌起来了。

又或者去到某个人迹罕至的太平洋小岛，在轰轰烈烈的晚霞里，跳进温暖的海水游了史上最畅快的一次泳，上岸后发现连个卖矿泉水的小店都没有。当地人跟你一样，在远处的海边游泳，你心想，要是有个卖可乐卖椰子的小店铺就好了。有时候真有这样的小店铺，你又觉得店主好不上进啊，竟然不多贩点水果来卖，或者提供几把沙滩躺椅。总之，懒散的当地人错过了很多发财的机会，但这样的旅行，最容易印象深刻。亦舒一本小说里，写某浪荡公子哥去马拉西亚的槟城过快活日子，在沙滩上躺着，旁边有个晒得黑黑的当地女人。负责找他回家的香港男人，在那女人身上闻到一股原始的腥臊气，不觉大为诧异。男人解释，是自己特意叮嘱她，不要洗澡的，就连来月事都不用清洁，因为他喜欢闻。

我们去旅行，有时候就冲着这股原始风味。

2007年去云南雨崩，那时雨崩没通公路，翻山进去要四五个小时。唯一省力的方法，是花好几百雇一头当地人养的骡子，慢慢走着盘山公路进去。那时我又年轻又穷，爬到半山时，碰到一座藏族老人搭的小屋，他邀我在门口坐坐，拿出青稞粉泡了一碗糊糊，请我吃。好多年后我跟朋友说起这件事，她说噢，雨崩已经通车了，里面的民宿修得还挺好。

这下你能品尝到真正商业风味的青稞糊糊了。

我助理几个月前还去了一家茶马古道上的民宿，当时她力邀我一起去，去了之后又改口说，要不你过一年再来吧，照片看着美，但是还没完全建好呢。没建好的项目包括门口的人工湖，现在还是一条小水沟，门后的徒步道还没完全开辟出来，照片上的树林规模看起来是现实中的十几倍。但是明显店主等不及了，他要开始收割了。

你怀揣着放下一切的心，想要让自己休息休息，结果祖国各地都是疯狂赚钱的咆哮声。不管走到哪儿，都能闻出来空气里加速赚钱的气息。你那颗在城里很躁动的心，放到乡下更躁动了，好像乡村旅游看起来很赚钱的样子嘛。

要不要投个小店，搞个小咖啡馆，买个旅游景区的小房子？

助理在国庆节的侗寨二楼，对着一杯塑料味的奶茶，朝千里之外的我疯狂聊起了工作。我在花钱如流水的月子中心，同样感觉到了赚钱的重要性。

想起来一周前刚生完小孩后，我在病房无所事事于是打开电脑改了一篇稿子，一个朋友不解地说：叫花子还有三天年假呢，你都不放假的吗？

我不，我要跟祖国人民一起疯狂赚钱，我们压根不配放长假。

文/毛利

公众号/和毛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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