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逆结构——论自然和人类社会的进化（上卷）（76）

十七、进化之路（6）

此外，进化论所说的“变异”可能针对的是生物结构的变异，因为就我们目前所知只有结构的变异才具有遗传性，物种只有通过基因遗传才能影响到它们的后代。至于物种行为方式的变化对后代所能产生的遗传影响，我们通常并不认可，因为经典理论认为行为变化的影响是短暂的，没有遗传性，因而对进化没有实质的意义。但事实上影响物种进化的因素包含了更广泛的内容，达尔文对此现象也没有忽视。“同一种生物在一生的不同时期和一年的不同季节，或被置在不同的环境条件下等等，而具有不同的本能。……在自然状态下本能变异有遗传的可能性，或者甚至确实性。……我们由此可以看到习惯和所谓自发变异的选择，在改变家养动物的精神能力上所发生的作用。”（查尔斯·达尔文《物种起源》）对这些难以解释、但确实存在的现象我们不能予以忽视，因为任何一种现象都意味着其中存在某种形式的相互作用以及规律。即使我们对此还一无所知，也有必要利用基本的逻辑推理作一些假设和猜想，再等待后人用新的科学发现予以验证。对此当然存在反对的声音。德国动物学家魏斯曼于1883 年提出有名的“种质论”，他主张生物体由种质和体质两部分组成，生物体在一生中由于外界环境的影响或器官的用与不用所造成的变化只表现于体质上，而与种质无关，所以后天的“获得性状”不能遗传。魏斯曼认为种质只存在于核内染色质中，它储积着该生物特有的遗传给后代的全部“定子”。 对于达尔文的进化理论，魏斯曼只接受和强调生存斗争的原理，坚决反对拉马克主义与新拉马克主义。

虽然“种质论”揭示了一部分物种遗传的规律，但它并不能涵盖所有的事实。即使我们不同意“种质论”所作的武断结论，但也不去作无谓的争执，最重要的是去寻找能够涵盖所有事实的理论构想。人类当前所能确定的遗传方式只有基因遗传，因为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基因与生理结构的延续密切相关。虽然本能、习性、道德观念等有别于生理结构的行为和意识也同时在物种的后代身上有所体现，但是我们难以确定它们是通过何种方式传递给后代的。这些容易变化、难以把握的行为和意识有可能会隐藏在基因的某些信息中，或者隐藏在与基因无关的其它不为人知的位置。这些信息相比基因来说具有更大的可变性，它们的作用也许是弥补基因遗传、变异所缺少的灵活性和主动性。目前我们无法得知这些信息是如何遗传的，只有等待后人的解答。

法国博物学家拉马克于1809出版了《动物学哲学》一书，他提出了“用进废退”与“获得性遗传”两个法则，并认为这既是物种产生变异的原因，又是适应环境的过程。他强调物种通过不断加强和完善适应性状，便能逐渐变成新种，而且这些后天获得的性状可以传给后代，使物种得到进化。他认为适应是生物进化的主要过程。现代分子遗传学对此持否定态度，认为生物的性状功能无论再常用或不常用，也不会编码到染色体中。而英国遗传学家威廉·贝特森在他1913年发表的《遗传学问题》中将通过基因的“生物遗传”与通过学习的“文化遗传”区分开来。“这两种遗传形式经常是相互作用的，尤其是通过决定着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由学习（即通过文化）传递而得到遗传。”（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致命的自负》）对此，我们无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否认这种现象的存在。简单的否定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都清楚，现有的科学理论并没有穷尽事物的运动规律，特别是在分析那些随机事件时我们显得无能为力。在面对“无法解释的”现象时，科学理论通常为了自身体系的自洽性和完整性，将研究和结论限制在一个狭小而理想的范围内，这就产生了“理论脱离实际”的现象。科学研究必须充分尊重客观事实，科学的猜想要尽量建立在所有事实的基础之上。即便科学的研究手段尚未具备如此的能力，也不能因此故步自封，对客观事实视而不见。

为此，我们先假设本能、习性以及思维习惯具有一定的遗传性，虽然这一假设并不存在任何确凿的理论依据，但是它的确反映了现实中物种进化的部分方式。我们可以假设物种行为和意识的变化包含在主动性的渐变过程中，这与达尔文所说的随机性细微变异有本质上的不同。在物种没有发生突变时，物种进化既包含了微弱的随机性变异，同时也包含了竞争压力下的主动性变异，这时主动性变异会更强烈一些。如果物种的主动性行为可能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转变成具有遗传性质的信息，那么这些适应性行为就会成为一种持久的行为。同时，行为的变化所产生的变异可以让生物更快地获得“适应性”，这是被动的随机性变异所不具备的，这可以看作是对进化方式的一种补充。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主动性变化都具有遗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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