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逆结构——论自然和人类社会的进化（上卷）（78）

十七、进化之路（8）

由于自然环境与生存竞争的筛选标准并不一致，有时甚至存在相互矛盾的情况，因此对短期有利的变异对长期来讲却未必有利，反之亦然。正因为如此，物种在进化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修正进化的路径，以适应自然选择的不同标准。在大部分情况下，物种的变异是为了适应短期的变化，对长期的变化会相对忽略。适应了短期变化的物种也许未必能适应长期以来发生变化的自然环境；相反，物种即使适应了自然环境的长期变化，也有可能在短期的生存竞争中遭到淘汰。总体而言，物种的变异没有绝对的优劣、对错之分，最重要的是能够在长期进化的过程中做到适度的平衡。因而，“适者生存”的定义就需要作出一些调整，需要有一定的前提条件，看看适应的对象是什么，适应的周期有多长。“适者生存”未必指的是“最适者”，短期的“适者”未必是长期的“胜者”。

人类的进化方式更为复杂。对此，我们不禁要问：人类行为的改变更多地受到遗传基因的影响，还是社会文化的影响？或者说，是本能支配人的行为，还是理性约束人的行为？人的大脑在出生后是“一块白板”，还是存在部分遗传的信息？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对此争论不休。“从生命科学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人类明显生来具有先在的认知结构和随年龄增长而发展的学习能力，这使得他们能自然地融入社会。……而文化相对主义作为一种信念，认为文化规则具有主观随意性。……对于生物学理论的不信任直接影响了文化相对主义的兴起，既然社会行为之下并没有某种稳定的人类本性做基础，那么就不存在能对任何特定文化习俗做出评判的普适标准。由此，所有人类行为都会理解为是社会建构的结果，即人们的行为受文化规范的驱动，也正是文化规范塑造了人们的后天行为方式。”（弗朗西斯·福山《大断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的重建》）美国文化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在《文化的解释》一书中，将文化模式解释为一种“外在的信息资源”，而信息资源像基因一样提供了行动的蓝图。他说：“文化模式为社会的和心理的过程的制度提供了同样的程序，用来塑造公众行为。”

关于先天还是后天的问题，实际上讨论的是人的行为变化到底来自于“内在的遗传因素的延伸”还是“外部社会环境的激发”，是“既定的”还是“被塑造的”。其实，在这两个方向上我们都能够发现不同程度的事实依据。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承认，在任何情况下人的行为都会受到内外两方面因素的影响。不可逆结构进化的方式告诉我们，任何事物的运动特征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是有阶段性的；在不同的阶段，主导事物变化的因素是不同的。因此，我们需要区分的是，在不同的环境中影响人的行为的主导因素是什么，而不是固守某个简单的因素或逻辑。

影响人类行为的主要因素包括个体的本能和智能，它们是在人类进化过程中逐步形成并完善的，随着环境的变化它们所产生的影响也发生着改变。生命现象的重要特征之一是伴有新陈代谢的自组织活动，其中包含了生命对外界环境的变化产生的应激反应，这些都是生命所具有的各种本能反应。本能是生命组织基本功能的完善和延伸。当某一个组织的功能通过渐变而得到完善，变为一种固定的、具有遗传性质的行为，那么这种行为方式就逐渐进化成为一种“本能”。本能形成以后，生命体就不需要再经历后天的学习，自然而然地获得了这一功能。本能是每一个物种所拥有的先天能力，这些功能是生命内在的、固定的、快速的反应方式，它是在生命活动中形成的对外界变化的自发反应，属于生命结构的反馈系统，也属于生命的防御系统。如此完善的系统是很难通过一次性的突变或者随机的变异来实现的，那么本能很有可能与生命的经常性活动方式密切相关，或者与生命有意识的活动密切相关。亨利·柏格森在《创造的进化论》一书中也提出了类似的疑问：“一般来说，本能的完善不是靠单纯的添加和积累所能达成的。在每次加入新品质之时实际上都要求对整体进行重新的调整。否则难免要搞乱一切。类似的这种调整怎么可能期待于偶然的机会呢？”他接着作出一些推断：“一般认为，生物之所以能在自我之中发展出如此高级的本能，多多少少与有意识的努力分不开。果真如此，我们就不能不承认习得的习惯可以遗传，而且它们会以很有规则的方式遗传，以确保进化的进行。……某一物种既能修改自己的本能，又能达到自我的进化，这种努力必有十分深刻的意义，因为它不仅仅依赖于环境，也不仅仅依赖于个体。……即使不排除偶然性在其中会占有很大的比例，那也不能说全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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