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女红很普通，我穿的布鞋也就普通，但它饱含了母亲无限的爱

农村物什18（千层底布鞋 之二）

母亲的女红很普通，所以我穿的布鞋也很普通。不像有些手巧的妇女，在鞋底上纳底时绣出各种图案。图案固然好看，太费时费力。我家本就贫穷，当然无从在时间上有所浪费。母亲全部的心力，投在如何让一家吃饱穿暖，如何不落后于旁人，所以每年我自己所能穿到的新千层底布鞋，也就是三两双。所以每次拿到一双新鞋时，都像过节似的高兴。这种高兴是现代人所无法体会的喜悦，不仅是因为自己早已迫切的需求解决的已露出脚趾头的鞋的问题，同时还饱含了多少母亲难以表达的爱！更何况那是一双新鞋。

千层底布鞋虽然好，但它有一个大缺点，也就是布的问题，再结实的布也挡不住磨损。再加上农村的体力劳动本来就多，几十年前的农村又很少有机器可言，所以鞋底的磨损是免不了的。就算它是一双新鞋，刚穿上时鞋底虽然很硬，但在未来的半月时光里，就把鞋底踩得软软的。软也加速了鞋底的磨损，常常是鞋帮子还很好，而脚掌与脚后跟就磨出洞，鞋就无法继续再穿了。也因此几乎每家的墙根下，都扔着几双磨穿鞋底的千层底布鞋。

千层底布鞋的另一个缺点是硌脚。因为新鞋的鞋底是一层层的布褙好纳在一起的，刚穿上的新鞋鞋底很硬，像木板一样。而脚无法生得像木板一样平，这样在穿上新布鞋时，就容易出现硌脚的情况，所以穿上新布鞋要先受几天的罪。穿几天之后，鞋底也踩软了，千层底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不但不再硌脚，而且走起来软软的，十分厚实。干起体力活来站的稳，十分方便。不仅鞋底不打滑，也不艮脚。哪怕是踩到铁钉上头，甚至刀刃上也无妨。或许对农村的广大劳动者来说，千层底布鞋是最大的优势了。

千层底布鞋虽然穿着舒服，但因为其外观古板，并不能吸引青少年的眼光。像我家，贫穷得只有布鞋穿，而且像过节似的。家境好的，往往买一双上海产的“力士”鞋。是一种跟解放鞋没有多大差别的动鞋，方便与布鞋交替着穿。单我个人来说，我虽然也喜欢布鞋，但我更想要一双力士鞋。因为半大小子的青少年每天都在到处乱跑，鞋底磨损的太快，有一双橡胶底的运动鞋，不仅是运动的需要，而且不至于浪费了布鞋。

也因为千层底面鞋制作时的复杂与困难，后来出现了塑料底来代替千层底。这种塑料底一般都称作皮底，可是跟皮料一点关系也没有。这种塑料底的布鞋，因为少了制作鞋底的麻烦，所以做一双布鞋的速度大大提高。而且鞋底偏薄，穿在脚上既轻便又秀气，所以塑料底渐渐的取代了千层底。再后来又有了泡沫底，但泡沫底是种很失败的东西。就算是新鞋，鞋底变形很快，磨损更快。所以对于布鞋来说，千层底虽好，我更喜欢塑料底的布鞋。

工业化的发展，各种各样的鞋子充斥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农村劳动力大多外出务工，很少有人再做手工布鞋，更少有人纳千层底做布鞋了。但千层底就像一个时代的标志一样，农村里很多老人都很怀念那种厚实的千层底。但很少有人愿意去做它，于是集市上也出现了机器制作的千层底布鞋。但实际上那种千层底制作工艺不仅拙劣，而且鞋底纳得太松，一点也不厚实。没有一点千层底的感觉，倒像泡沫底一般。如今真要拥有一双千层底布鞋真的很难，不仅费时费力，而且也缺少后备力量，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就像我妻子就不会做布鞋，而母亲的眼睛已花，已没有精力再为我做一双千层底布鞋了。

有时我也想拥有一双千层底布鞋，哪怕是一种纪念。但看着母亲衰老的身影和那花白的头发，这种想法只能留在心中。而那关于千层底的所有记忆，也只能留在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