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笔记—张掖

影子

在敦煌到张掖的火车上。我是下铺，旁边的下铺来了一位老年女性，穿短款浅紫色薄羽绒服，背一个颜色相近的廉价双肩小背包。

因为起的早，我靠在铺位上闭目养神。她的出现让我不得不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她用很夸张的热情和手势跟我搭话，问我是不是一个人，从哪里来，到哪里下车，准备去哪里玩，我一一作答。下面她说的话让我不淡定了，她说要跟我走，我上哪她就上哪！我天！什么情况? 她继续说：你一个人都会弄的吧，去哪里玩，怎么玩，都是你自己搞定的嘞?我说对呀！她说：我什么都不会的呀！你看我跟你走好不好?出门大家都是朋友，互相照顾的嘞！她的语速很快，普通话带着南方口音。她说自己是杭州人，同伴看完莫高窟都转道去新疆了。但她看新闻说新疆开始下大雪了，而且有的路也封了，她带的衣服少，所以果断转场，来玩张掖，但从来没自己出过门，凭借着一股敢打敢拼的热情和闯劲，就来找玩伴了。

我告诉她我们已经都约好了，而且人数已够，车子坐不下了。她硬要说没事没事，多一个人不要紧，挤一挤就好嘞。不由分说死活要跟定我。见此情景，我是一肚子懵逼，不敢表现在脸上。我沉着冷静，用坚定拒绝的眼神和无奈试图制止她，她却不为所动继续纠缠。我开始有些反感了，但更多的是怜悯和微弱的同情。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为什么要单独跑出来?跟我走，出了事算谁的！拒绝你是我唯一可选项。我不再跟她说话，也不再听她讲话。她手舞足蹈的热情被我故意的冷漠所压制。巧的是隔壁包间来了四五个河南大妈，稍年轻于此大妈，叽叽喳喳聊着天，一车厢河南豫剧的味道。重要的是杭州大妈看到了救星，立刻把自己像投弹般地射入河南帮，用跟刚才和我一模一样的语言和方式开始了密集的情感攻势。她双手放在胸前，上下左右乱比划，极其迫切地要找到能帮到自己的同行者。但实际情况是河南帮也都约好车了，而且没有空位。但杭州大妈锲而不舍，不停地要求加入组织。在整个七小时的车程内，杭州大妈不可谓不勇敢，不可谓不执着，临到站下车时，其中一个河南大妈，貌似找到了一个折中方案，把原来不打算去丹霞的两人加上杭州大妈，再拼一辆车。听到此话，我如释重负，终于有人接盘了，不至于让可怜的杭州大妈沦落街头。

出了车站，我们立刻乘坐约好的出租车前往七彩丹霞，不到两小时车程。开车的是我们先前约好司机的老婆。西北人，很干练，因为原定的越野车改成了出租车，所以我们要求车费酌减，她同意了。路上，我的两个女伴说到，早晨乘公交去火车站的时候，有一个大妈死缠她们，要跟着一起走，叙述的长相和穿着，怎么和这个杭州大妈如此相像，再核对细节以及剧情发展，确定就是这个勇敢无谓的杭州大妈。我的天呢！原来在追逐我之前已经迷恋过我的同伴了。

到了七彩丹霞已经是下午四点。天色暗淡下来，景区风很大，正在观赏丹霞美景的兴头上，眼前竟然出现了杭州大妈的紫色身影。我天！她竟然也来了，而且好像还比我们先到一步。没看见她的同伴，只见她登高望远行色匆匆，一点不含糊，体力也够。我们几个赶紧避开她，去往下一个景点。但此后，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她，而且总是在我们附近，虽然彼此没有搭话，但她仿佛成了我们的影子，躲也躲不开，甩也甩不掉，当我们玩了近三小时，最后搭乘摆渡车出景区大门的时候，她又跟我们搭乘同一辆车。当时她在下面等着没上来，还有另外几个人也在下面，似乎因为快满员了，要等下一辆车。我的担心和直觉来了，我跟同伴们调侃说，杭州大妈一定会上我们这趟车，而且一定会坐在我同伴旁边的座位上，那个空座始终没有人坐。她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但司机大声喊，下面的几个人上来就开车了。话音刚落，杭州大妈跟着两个男的就上来了，前面两人经过我们旁边的空座，径直走到后面去了，此时的杭州大妈鬼使神差般地坐到了同伴旁边的空位上。她也认出了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我们坐的是靠近司机位置，两排面对面的座位。要知道她是最后一个上车，最后一个空位就是我们旁边这个位置，她只能坐在这里，而且她毫不犹豫地坐了。彼此对视，眼光移走。我的两个女伴偷笑起来，其中一个实在控制不住，就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埋下头，她的身体在微微颤动，我知道她快要笑死了。我的伟大预言一语成谶。我把这个称之为“神预测”，她们纷纷表示同意。

夜幕下，迟到的女司机表示了歉意，说我们一个催促电话都没打，让她很是感动。郊区的公路上黑乎乎地，她车子开得飞快，我有些担心，但最后还是安全把我们送回了驻地。

那个杭州大妈后来怎样，又去了哪里，我们就不知道了。祝她一切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