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倔的老屋



老屋趴卧在蟒村南边一溜高楼中间。象漂亮整齐的一口美牙断了半截门齿;又象挺拔英俊的仪仗队里混进了一个侏儒。

高低胖瘦一律的连墙楼中间猫着这个小矮人,咋看咋别扭。与老屋为伍令左邻右舍蒙羞。


恨屋及乌,邻居由鄙夷老屋而迁怨老屋的主人老倔,说他辱没了蟒村的村容村貌。


老倔一出门,就强烈地感受到脊背粘满邻居们不屑、嘲笑充满敌意的目光。

老倔的老屋

唉!也甭怪人家不拿脸笑拿尻子笑呢!老婆子害瞎瞎病,把用来起楼的二十万硬生生砸进了医院,结果,钱花了人埋了楼没盖,球球没顶。事已至此,楼也就淡出了老倔的视野。


罢!罢!罢!谁爱笑谁笑去,宁给君子提鞋,不跟小人同财。毕竟一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脾气也磨瓤了,倔不动了,放到四十年前,哼!看谁狗日的敢在老子面前……老倔把后半截话腌在唾味里,叭的一声,砸在地上。


其实老屋就是老倔祖辈在蟒村熬日子的安乐窝。而众乡党那时还都蜗居在蟒村村里头。


那时正值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包产到户已搞了几年,大片的塬坡坮地因瘠薄不打粮没人招拾,老倔一寻思,种果树试试,于是包了这二十亩坮地栽苹果树。几年后挂果了,色艳个大皮薄脆甜品相好,供不应求,于是花花绿绿硬铮铮的百元大钞一沓沓鼓圆了老倔的口袋。

老倔的老屋

见老倔烟囱冒青烟,饭碗起了皮,原来不愿包的人见了,眼红嫉妒气不顺,有几家暗地里窜掇搜事,想重新分包老倔果园地,老倔怒眼一睁,放出狠话,当初都吃屎去了?白给都没人要,现在看我挣了几个钱又都想把屙出去的屎又围进去?哼,擀杖吹笛——没眼!

老倔年轻时是生产队队长,本名韩刚,因人耿直脾气倔,人称老倔。

园果收获了十多万,老倔和老婆一合计:先垒个新窝。

八八年拆旧盖新,崭新的一砖到顶三间四椽房,在原址上崛起,刺痛了全村人的眼,羡慕嫉妒恨者五味杂陈。老倔他爸,老老倔高兴,一仰脖,咕嘟嘟,多半瓶西凤见底了,踉踉跄跄打起了醉拳,老倔与儿子立柱见状,急忙上前掺扶他到床上躺下,老老倔倒头大睡却再也有没醒来。

葬埋了老父,老母又瘫倒床上。

乐极生悲,祸不单行。

老倔蔫了,一夜白了头。老倔老婆哭肿了的眼睛,象两颗红樱桃。

盖房,葬父,医母,供给立柱上中学,老倔把家底掏空了。

不久,老母也归西了。

又因忙乱,疏于管理,果园病虫害严重,产量大跌,成色也欠,质次价劣,盆扣不住瓮。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当老倔家道中落,走下坡路时,村里割沙发、卖土产的都大发了,纷纷从村中心向村外突围,一溜统一规格、清一色的两层半楼房与老倔瓦房站在了一条线上。

与新楼站在一排,老倔的柴瓦房夹在中间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花丛中醉卧“母蝗虫”一样,反差大的令人惊掉下巴。

一辈子要强的老倔难受得抬不起头。

住楼的见到他侧目钭视,一脸的不屑。

羞愧得老倔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抬埋母亲后,老倔又细心经管起了果园。他口袋又慢慢鼓起来了。三年下来,除供给立柱上完大学,替儿买房交首付外,还剩七八万。

盖楼的欲火在老倔心中又燃烧起来,楼房的雄姿在老倔心中强烈闪烁。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舒坦的日子才过了两三年,老伴又患了癌症,检查、化疗、手术,反复折腾了一年多,花了二十万,人也没留住,楼也没盖成。


老倔的老屋

去年为救老婆命,他将苹果园转出去了,只剩原上亩半承包地。

在山区当镇书记的儿子立柱每月给他几百元,他温饱没问题,身体大零件也都好着呢。立柱媳妇在县委工作,一个女儿,三口之家在县城有三室一厅。俩人让老倔住县城,老倔住了几天,不习惯,非要回老屋不可。

老倔起新楼的心还没死,但立柱两口坚决不同意。

好在老倔会做饭,立柱又给他置办了煤气灶,他早上整一锅,一天都够了。

初秋的一天,喝过早汤,老倔趷蹴在老屋前场头碾盘上吧嗒旱烟锅。

阳光金黄金黄,温馨而安祥。

老屋后,皂荚树蓬勃的树冠巨伞似的罩在老屋的后檐,密密麻麻绿色的皂角欢快地摆动,晨光下,恰似挂了一树串串绿色的刀片在摇曳。

老屋房顶瓦片上长满青苔和瓦松。层层的松花象一爪爪小香蕉,花蕊中的株株松针,毛绒绒的,一片片,象少林寺的塔林,在房顶瓦片上铺陈着潮湿、沧桑、古朴和绿色的荒凉。

老倔的老屋

与两边东西延伸的二层半为邻,瓦房显得愈发陈旧、苍老、猥琐而悲哀。


老倔想见乡党又怕见乡党,许多乡党见到他嗤之以鼻,他受不了这种无声的鄙夷和奚落,不少人居高临下看他的笑话。


这些人中,一部分是昔日在农业社干活时常磨洋工,被他这个当时的队长的斥责过的,一部分他虽然帮助过,但现在对人家失取了使用价值的。


老倔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仿佛连两旁邻居的楼房都在欺负他。早晨,老屋房顶的光照被东边楼顶遮挡;旁晚西边的落晖被西边的楼庶挡。


只有中午的太阳才对老屋露出完整的笑脸。真可谓“返影入楼群,皆被高墙挡”。


空旷的四椽瓦房装着孤零零的光棒老倔,四周的被寂寞填充着。


乡党邻里无人光顾老屋,连燕子也一去不复返了,母猫咪被隔壁的帅猫哥勾引走了,只有电视里的秦之声、百家碎戏和脚地下的小狗黑子忠实地陪伴着他。还有孙女做完作业后偶尔跟他在手机上聊聊天,天晴时他牵着黑子玩个自拍,给自己清冷的生活添加些许暖意和生气。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突然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发生了。


这两天乡党邻里仿佛都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都对他热情起来了。平常见他绕道的,都主动走近他与他寒喧。邻居们带些土豆红薯来看他的,过来给他洗衣做饭的络绎不绝。更有许多人晚上开车带着烟酒、红包硬要给他放下的……


他背过人,立即把这事电告儿子立柱,并问立柱是怎么回事?立柱要求父亲不要答应任何人任何事!礼物钱财绝不能收!实在推不掉的,让来访者跟老爸连同礼品留张自拍,他最近忙的连轴转,脱不开身,过几天他回来处理这事。


原来,韩立柱坐上了县教育局局长头把交椅,手中有了权力。


这些帮忙的乡党,进老屋拜访老倔的人,有希望调动工作的,有想进步升迁的,有想让子女转到名校的,有套近乎与为以后铺垫的……等等。


老倔恍然一下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绝不仅仅和人的居所是高大气派还是简陋寒碜有关。

本文为文学作品:体裁为小说,请勿对号入座。

老倔的老屋

本文作者刘少青

刘少青,西安蓝田白鹿原人。2017年底开始写作。先后在《丝路原创文学》《滋水美文》《西部文学》《乾陵文苑》《灞水两岸》《五谷文学社》《辽宁文学》巜微诗刊》《香港文学》等平台发表诗歌、散文、小说、随笔、游记、评论近百篇(首)。百度、搜狐、新浪、腾讯、今曰头条、界面新闻、陕西文化总站等网站多有转载,部分作品被巜西部文学》巜大渡河文学》等纸媒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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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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