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越池大桥老照片引起的记忆

作者：张德赛

越池是河内西边的一座城市，红河从城边擦身而过，其上游是中国的澜沧江。河上有一座公路铁路单层两用桥，是西线铁路上的一座十分重要的桥梁。1967年美军为了阻止胡志明小道的战略物资运输，派飞机狂轰滥炸，将越池桥三号桥墩水上部分全部炸毁，两孔桥梁全部坍塌到江里，铁路交通即由此中断。为了配合越美巴黎和谈，1968年6月下旬，上级命令铁道兵13师入越部队抢通越池大桥。

（作者与战友在越池大桥抢修工地留影）

我们铁2师主要管辖北线，靠近我国广西。那时美国飞机的轰炸，西线多于北线，所以铁13师的任务非常繁重，人员和设备都非常紧张。因此我和另外一个战友带一台柴油发电机被借调到越池大桥参加抢修。上面这张照片就是在那里照的。

身后就是属于我管理的发电机，照片中我（后排居中者）右侧，是与我一起出勤、来自湖北秭归的战友。我们背后就是越池大桥，桥身已经被美国飞机炸断了。

（越南妇女在修通后的越池大桥前留影）

靠近 桥墩的水面上，将浮起一个金属平台，我们的发电机就安置在这个平台上。当然，开发电机的两个人也需要一直伴随着它。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发电机24小时不停，将源源不断的电能供给在桥面上施工的队伍。我们两个人，一人负责12小时。由于我对发电机的掌握比那位脸上充满稚气的秭归战友好，如果发电机出了故障，当仁不让地都是我来处理。为了保证施工作业的连续性，许多时候我24小时就住在平台上，一日三餐都由汽艇送过来。假若需要方便了，就让巡逻的汽艇把我送到岸上去……

我找了一个比较大的木箱放在平台上，木箱的大小可以睡下两个人。 白天没轮到我值班的时候，我就经常躺在这个简易的木箱里，手拿一本《发电机原理及维修》静静地学习。 晚上不是我值班的时候，我也躺着木箱里，仰望夜天点点繁星，感觉它们宛如亮丽的钻石，散落在深蓝色的空际……

有时，会有皎洁柔和的月光，照着缓缓流动的河水，波光粼粼……

我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在这样的夜晚，不止一次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然后，伴随着发电机的轰鸣声入睡。江面上的潮气很大，当我感觉腰隐隐作痛的时候，会回到岸上去渡过几个夜晚。

借调时间为3个月，时间是1968年的盛夏，七、八、九这三个月。越南的夏天比武汉要热得多，蚊子比武汉要大得多，天气比武汉也要潮湿得多。

（上图为我国北方一隧道线路履冰现象）

我记得现代京剧《红灯记》里有这样一段场景：李玉和即将赴宴斗鸠山，临行前李奶奶以酒送行，李玉和举起酒杯铿锵念白：“妈，有您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全能对付！”随之一饮而尽。当我躺在木箱中的时候，我也想过：有越池的三个月垫底，什么样的酷暑我也全能对付！

在越池的近100天的日子里，美国飞机经常在我们上空飞过，飞机发动机吸入和喷出的高速气体发出的声音多次划破长空，但是我无处可躲。岸上还有防空掩体，而我们就暴露在桥墩的露天平台上……

在这种时候，心里反而非常平静，不是胆子大，是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坚守岗位！

这篇回忆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突然想：一个人的命运是早已定下的，还是不可预知的？53年前，为了给施工机械提供持续不断的电源，我风餐露宿在异国他乡；53年后的今天，为了给各种各样的电网提供稳定可靠的电力，我仍然在呕心沥血；53年前我是一名铁道兵战士，为了保证越南能够有一条打不垮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而不知疲劳；而就在这两天，为了解决由于电气化铁路线隧道内覆冰而引起断电的现象，在北方某地几乎不间断地工作着……

往事犹在眼前，铁道兵精神还在，仍须奋斗不止！

张德赛教授，当过铁道兵，参加过援越抗美，退役后上大学，留校从教，武汉大学电气工程学院高电压绝缘的学科带头人，高电压技术和设备专业工学硕士，国家七五计划重大科技攻关项目《500kV复 合绝缘子》课题组组长，获得国家重大科技装备成果奖，我国复合绝缘子的创始人之一，国际著名绝缘子杂志INMR的中文版主编，世界首创的三元素结构绝缘子发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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