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永寿勾过洋槐花，算是个遗憾

西安往西一小时，就到了通衢陕甘的古麻亭驿站——永寿县，县北有一条页（读xue二声，横的意思）梁，浩浩荡荡百余里，初夏时节，槐林飞雪，四十万亩洋槐花香甜着游人的脚步。

古城的春天挨上四月就到尾了，可是渭北高原的春天却才刚刚开始，这不，洋槐花捧着一颗冰清玉洁的心从槐乡深处款款走来。有人说，西安春天的郊野上长满了人，而这里是树上开满了人。人如花，花如人，人在林中游，连脚也成了香的。

没到永寿勾过洋槐花，算是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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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穷，没吃过啥好吃的，春天的洋槐花就成了当地人最喜爱的美食。槐花麦饭、槐花饼、槐花饺子、槐花包子，槐花汤等。重点说一下槐花麦饭的做法。槐花适量，面粉少许、玉面少许、蒜少许、盐少许、辣椒油少许，建议莫用五香粉，会破坏槐花的天然清香。花和面粉三比一比例，面粉和玉面一比二比例，花要花骨朵，也就是将开未开的。具体做法根据个人口味可请教网络。

我碎碎的时候，就一直奇怪，我家乡咋这么多的洋槐树，我爷咋那么爱吃洋槐花疙瘩。后来，我懂事时，他才给我讲了永寿槐花的历史。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政府干部带着一万名群众硬是在杂草丛生的荒山上植了一片40万亩的洋槐林。50年过去了，当年的幼苗早已长成参天林木。

没经历过饥饿的人，无法理解槐花麦饭的意义。散发淡淡清香的槐花饭承载了一个家族的所有荣光和苦痛，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听我姑说，我祖父是跟曾祖母从武功逃难到北山的。一个小脚女人带着一个碎娃流落车村，嫁给了一个姓耿的男人，先后生了两个女子和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父亲的姑姑和叔父。

这是一个苦难的家族。祖父曾多次给我说过，忆苦思甜是一种美德。而忆苦，最不能回避的就是槐花麦饭。饥饿年代，洋槐花是穷人的救命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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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忘记祖母在槐树下摇动纺车的画面。纺车嗡嗡响，槐花吹满头。拉扯过八个子女的乡村母亲，在用她独有的方式神秘传递着关于生活的所有密码。父亲说，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都爱吃母亲做的槐花饭，但不是随时想吃就能吃到，要靠自己的努力争取。花开时节，附近的都叫人捋完了，只能进山。大伯就带着弟弟们去山上捋，回来时天已黑实。由于山里荆棘密布，洋槐树浑身是刺，他们的胳膊和手都被划破了。就这，叔伯们也不觉得疼，正是小伙的他们只知道又有槐花饭吃了。

槐花的光芒照亮了一个家族，一个时代的历史，现在人们生活好了，勾洋槐花就成了故乡人和西安咸阳人繁忙工作之余的休闲方式。

既然说到了勾洋槐花，就得说一下简单的攻略。提前准备好“兵器”——挠钩，“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虽然和吴钩不一样，但也足见钩作为兵器的厉害。洋槐树浑身是刺，没有这个钩钩不行的。《水浒传》里武松时迁秦明李逵等人就栽在了这钩钩上。挠钩是一种在一根竹竿或者木棍的一端绑上铁钩或者镰刀的采摘花果的农具。

兵器有了，剩下就是路线。永寿秦汉时期置县，历史文化遗存丰富，地形南低北高，沟壑纵横，店头镇作为飞地隔离于本土之外。全县自南向北气温随海拔升高而下降，所以洋槐花也是次第开放，店头镇开得最早，五月刚露头山野村头就成了花的海洋。此地乃西汉名臣娄敬晚年隐居和长眠之地。陵墓所在地明月山（民间叫娄敬山）峻秀峭拔，天晴时可遥望长安，山腰有娄敬修炼处清风洞遗址，山顶有“小碑林”，残碑十余通，字迹模糊，最早的碑是明万历年间的。附近还有娄敬种金处，乡人称作“种金坪”的遗迹，有人说娄敬种的是金子，后经专家考证，原来他教农民种的是一种叫马蹄金的中草药。名臣退休了，还不忘带领村民致富，令人感动。

店头属于西府文化的东缘，方音近扶风，好酸好客，一碗油汤面能让你不想回西安，若再相逢一个店头姑娘，保证叫你想寻一位永寿丈人。水土好自然出美女，有了美女，这方山水的灵气就更神奇了。水是漆水河，湖叫锦川海，周民先祖为避犬戎之祸，举族迁徙，渡漆水，翻梁山，就到了岐山脚下，开创了璀璨的周原文化。有爱吃杏的朋友，樊家河吊干杏那可是口味独特啊。

要勾花，可到店头镇和仪井镇之间的沟里，路况很好，车停路边，拿上兵器只是个勾，不用担心有人喊，这花属于所有人。不过，你千万不敢到人家门口或者房顶上去勾。否则，你短时间内很难脱身的。

我就听说过这么一个真实的故事。那一年永寿刚举办“槐花节”，周边县区甚至西安人也慕名而来。一家省城人开着越野车一大早杀到永寿县城，打听有啥好吃的，听说永寿羊肉泡得咥够味，肉烂汤鲜，特别是那掰馍、切肉、浇汤、就生蒜，细嚼慢咽的过程充满了慢生活的乐趣。吃完，嘴一擦，就开着车到周边寻洋槐花去了。熟料，这伙人的勾花之旅犯了一个大错。

他们没做永寿之行的功课，勾花地图打开方式先天不足，压根就不知道啥地方能勾下洋槐花，所以就撞向了监军镇周围的村庄。一进村，一树白个生生，玉一样的洋槐花钉住了脚步。可是花虽好，却在高处，这棵树高过了小村人家的屋顶。

没有挠钩，干着急没办法，正望花兴叹呢，一只红嘴蓝鹊扑闪着翅膀从屋顶上飞走。这时，不知哪个孩子说了句，要能上房就能摘到花了。男人顿时受了启发，攀上院墙，爬上屋顶摘起槐花来。这家院门虚掩着，院里没动静，大概主人一早就出门了。男人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了周围邻居，毕竟“偷花”这事不洋活。然而，当他摘满两大塑料袋，准备下房跳墙时，主人回来了。尴尬，尬尴，真想从耳朵后面拔下一根猴毛把自己变成一串槐花，可惜他不是老孙。

接下来的情节和画面教他终生难忘。主人说：“娃，慢慢下，下来了到咱屋里走。”于是，热情的监军人用一桌槐花宴招待了不速之客的西安人。咥完散发着槐花香的饭食，老人说，下次准备好挠钩，到槐山勾去，一路风景嫽得很，关键是不用上高沿低。说完，一屋子人都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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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县城，沿312国道拐向去甘井镇的乡道，目的地云集生态园，国家4A景区，勾槐花，体验农耕生态文化。蓝溪书院里读几首唐诗宋词，小住一宿也无妨，吹一吹槐风，看一看星星，让乡村慢生活愈合城市病留下的伤口。想寻求刺激体验的朋友，这里有热气球俯瞰、动力伞飞行、军事体验营、峡谷滑索，玻璃栈道等娱乐项目。

清晨，用带露的槐花沏一杯茶，坐在林间石凳上，悠悠地呷品，真是人生一件快事呀，不由叫人想起《红楼梦》里的妙玉用五年梅花上的雪水给宝玉煮的那盏茶！我等俗人自是很难体味其中玄妙，但作为俗人拥有一颗向往高雅生活的心，也是蛮珍贵的。

逛完云集，折返的路上有一眼泉水特有名，当地人叫西沟神泉，据说常喝能治百病，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记得灌上一瓶带回去。永寿的槐花和泉水带回了西安，也就是带回了永寿的灵气。

若问永寿哪里槐林最漂亮，乡党挥手一指永平镇。说起此镇，我就再啰嗦几句。该镇位于永寿县北部，是古丝绸之路第一驿站，素有“秦陇咽喉，彬宁锁钥”之美称，为永寿老县城遗址，秦代称麻亭，曾作为县治共600余年。古镇位于为清代“金盘城”遗址之上，占尽山川形胜之利，风水极佳。古镇现建有“金盘城”门楼、城墙、商铺等建筑。

■“金盘城”门楼 | 图源：永寿县人民政府

到了那儿，会有两个可爱的古人站在城楼上看风景。一个是蓝田人吕大防，北宋时的永寿县令，据《宋史.吕大防传》记载：“县无井，远汲于涧，大防行近境，得二泉，欲导而入县，地势高下，众疑无成理。大防用《考工》水地置泉之法以准之，不旬日，果疏为渠，民赖之，号曰吕公泉”。这应该就是永寿历史上的第一个“自来水”工程了。

另一个是江西南昌人张焜，清.康熙年间当过永寿知事。据清.康熙《永寿县志》载，他通过变卖家产和向亲戚朋友借的方式，凑集了三千多两银子，硬是在麻亭（今永平镇）旧址上建起了一座崭新的县城。为了解决县城人的吃水难问题，张知事当即召集本县贤达，亲往吕公惠民泉遗址实地考察，最后拿出了可行的方案。百姓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正因为此，他主动拿出俸禄，一心扑在工程上。一个一个的瓦罐连成的水道，将清澈的泉水送到了县城。用来蓄水的两口井一直沿用到民国，此前的永寿县城人喝水时都会感念这位善心如水的父母官。县志上说水源地位于今永平镇北部的罐罐沟垴。另据考证，具体位置在今永平隧道处。

和两位父母官聊完，继续往前走。刚才说的漂亮槐林分布在南罐公路沿线，这是永寿县境内最美的一条省级旅游专线，从永平镇罐罐沟垴通往礼泉县南坊镇。这条路曲折妖娆，槐林幽深，随处可见放蜂人的帐篷。此地平均海拔1000多米，春天槐花烂漫，夏天绿荫匝地，秋天层林尽染，冬天白雪皑皑。由于气温为全县最低，所以洋槐花开得较晚，其它地方花快开败时，这里才羞涩地盛开。阳坡和阴坡，山顶和沟谷，其花期也不一样，这样就形成了罐南公路一带奇异的槐花接力盛开景象。

永寿县城小，休闲去处不多，每年春夏之交，槐树林就成了年轻人谈恋爱的诗意所在。不怕有人打扰，百里页梁，四十万亩槐树林，到处弥漫着爱情的气息。情书在这里是多余的，表白也可以省略，直接摘一串槐花，献给你的女神，啥问题都解决了，无声胜有声哦。当地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一对青年相爱了，女孩是县城人，家里不同意她和乡下男孩交往，于是他们相约来年春天槐花盛开时分手。然而，那年的槐花始终没开，似乎是爱神被他们的真情感动了，洁白的槐花精灵化作了一对蝴蝶，飞向了人间。最终他们的爱情修成了正果，此后，那儿的槐花年年按时盛开，清香怡人，仿佛真挚的爱情。

■ 图源：永寿县人民政府

沿这条最美公路向前，到了槐疙瘩，（槐山村）左转，不远又会遇上交叉路口，走永太乡方向，一直走大路，二十多里下沟，就到了焦家河村。泾河吊桥上的古老脚印早已模糊，它在那孤独地等你。在河滩耍一会，用心聆听水声诉说一个村落兴衰的动人历史。

回返，在刚才的交叉路口左转，走渠子镇。长孙无忌墓、古戏楼、民间奇人存征，佛爷沟一定让你不虚此行。

再踏上南罐公路，开向常宁镇方向，半路上有一座五龙山安定寺，喜欢古刹的朋友，在沟底下逗留一个时辰，或拜佛，或垂钓，或饮一口甘泉，都是很美的享受。

再往前，若能赶上常宁古镇的集，那就美得太太。就算啥也不买，手背搭在后面，像个山野散人一样胡乱溜达一下，也是蛮不错的呦。爱吃小吃的，永寿地方小吃这里都有，随便找个路边摊坐下，想咥啥咥啥，甭管吃相，咱自个舒服就行。

有人可能会说，你叫我勾花来了，咋竟忽悠我胡转呢。兄弟，甭着急下，慢慢浪，慢慢品味永寿，勾花只是此行的一个小项目，大的还在后面。

这不，古镇监军说话就到了。吃的有麦面凉拌饸络、豆腐脑、双星麻花、辣汤细面、核桃包子、秘制肘子、永寿槐花蜜等；喝的有沙棘醋、酸辣肚丝汤、柿子酒等；玩的有永寿县博物馆，镇馆之宝会叫你大饱眼福，文化馆院内柳公权书的刘沔神道碑值得玩味；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监军战鼓表演，鼓声响起，秦汉雄风震云霄；爱好收藏的朋友，我推荐你寻访民间高人的雅舍艺宝斋。

作为扼秦陇咽喉的要地，从永寿北上拜谒彬州大佛寺，或者南下乾州游乾陵，都非常方便。洋槐花没有勾尽兴不要紧，明年再来么。带回去的花骨朵，记着给老人和朋友送一些，让他们也闻着淡淡的花香，回味一下心灵深处那缕叫做乡愁的东西。

作者 | 渭北刀客 | 咸阳永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