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们已经准备好30万看病了，你们尽力吧

你如果打算继续抢救要花很多钱的。

医生，我们已经准备好30多万给老爷子看病，还是希望你们尽力吧。

前段时间主管的一个患者，李先生已经78岁了，中风两次，右侧肢体已经偏瘫长期卧床吃喝拉撒需要人照顾，但意识还算清楚，虽然不会说话，但还能基本听懂老伴的话，儿子女儿都有固定工作收入还不错，也比较孝顺，也请个保姆，老伴跟保姆每天轮流照顾李先生。

患者平常有长期吃阿司匹林抗凝预防再中风。以前都是住在外院神经内科，这次因为咳嗽、咳痰、排黑便考虑消化道出血来我科住院，入院后因为有咳嗽、咳痰加上偏瘫不能做胃镜，出血原因我们根据长期吃阿司匹林考虑胃溃疡出血，因为年纪大，所以胃癌出血也不能排除，但不管是溃疡还是胃癌都是先保守治疗把血先止住，但血止后患者精神状态并没有好转，可能是胃出血打击一下也可能是住院环境细菌本来就比较多加上老人家本来身体就很多基础疾病，患者咳嗽、咳痰在住院两天后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做了 CT 检查发现肺部很大的一片肺炎。老人家本来就偏瘫没力气咳嗽（偏瘫后有一半的喉咙也会偏瘫），每次痰咳到喉咙就很难再咳出来。白天还好，浓痰咳不出来还有老伴和保姆用棉签帮忙把痰抠出来，到了晚上特别是半夜大家都睡觉的时候就很麻烦了， 痰卡在喉咙咳不出来如果反吸入气管常常会导致吸入性肺炎，严重的还会导致痰堵住气管导致窒息。我们也跟患者家属反复强调晚上一定要轮流起来看看，感觉喉咙有痰的话一定要及时清理干净，要不然再好的消炎药都很难治好这种肺炎。因为会反复误吸回去会反复的导致吸入性肺炎。

临床上有时候还真有点邪门，有时候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其实这种事情也是概率事件，当医生当久了这辈子总会碰到一两次这种情况，毕竟每个月都有一两个这样比较复杂的老年患者来住院，前天值班中午我还在办公室吃饭，护士突然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非常焦急的声音跟我说赶紧去10床看看，10床患者突然意识丧失，嘴唇皮肤发紫、全身都抽搐起来感觉心跳呼吸停止了，感觉下来看看，一听完护士的汇报我心理就在想：完了，估计是痰堵了，最快的速度跑过去看到家属老伴全部蜷在一个角落哭个不停，嘴里念叨着我就出去吃个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看到护士已经开始在心肺复苏，就赶紧叫两个护士一起帮忙吸痰，叫另一个护士和实习生把呼吸机和抢救车推过来，气管插管下去吸了浓浓的痰吸了十几毫升出来后接上简易呼吸气囊，继续心外按压两分钟后发现心跳呼吸就慢慢恢复了。

其实在抢救的过程我很想跟家属说要不要放弃，毕竟中风两次、又有高血压、糖尿病、胃出血、肺炎，现在又痰堵了导致心跳呼吸骤停，就算抢救过来估计后面治疗也是非常麻烦的。当然我这是站在理性的角度思考，但看到家属蜷在角落哭成一团，我又觉得现在跟家属讲肯定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而且肯定是讲不通的，想着先尽力抢救再说。

心跳呼吸恢复后接上呼吸机辅助呼吸，患者心跳、呼吸暂时平稳了，但因为大脑缺血缺氧一段时间暂时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我私下问家属家庭经济条件怎么样，现在老人家虽然抢救过来，这次要是真的能挺过来最好的状态也只能恢本次入院时的水平，但有可能因为刚才的痰堵窒息导致大脑缺血缺氧就算醒过来也会出现痴呆可能，就算这次真的恢复过来下次再发生痰堵的风险还是很高的，将来短时间内随时可能还要再来一次这样的抢救，继续治疗可能要花一大笔钱，而且要转到重症监护室ICU进一步用最好进口消炎药来治疗和观察。患者老伴已经泣不成声，儿子女儿跟我们说：医生，我们已经准备了30万拿来看病，希望你们还是尽力吧。

其实这种情况放在很多家庭都是非常两难的选择，特别是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的，不继续治疗就是接回家等着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继续治疗就要花一大笔钱，医生当久了也算是能看清世间冷暖、人情世故，对各个家庭各种患者的抢救也是能看出人间百态，其实临床上一部分情况是因为怕左邻右舍或者亲戚的压力，怕他们说闲话，在老人家最后一刻送进来医院看两天，然后叫齐所有亲戚进来医院看一眼。当然大部分是文中这种家属，根据家庭经济条件特意准备了一些钱，看完为止，可能是为了安慰母亲，也可能是为了问心无愧尽一下最后的孝道。

当然还有很多不可描述的原因要求我们医生全力抢救的：比如有的是因为家里财产还没分配好几个兄弟有的希望抢救、有的又不希望抢救。有的是因为老人家遗嘱还没立好，有的是因为老人家医保比较好，几乎全报销，家属还有丰厚的退休金可以拿。有的是完全感性占据了上峰，没有主张不知所措完全是听天由命，有的是快失去亲人那一刻悲痛万分失去理智，不管有钱没钱都要求我们抢救，都希望出现奇迹。人终有一死的，人活着的终点就是死亡，很多时候是没有奇迹出现和发生的，即使你再有钱最后的结局也是一样的。

当然我个人是希望碰到比较理性的患者和家属，人终有一死的，到了最后立好遗嘱，跟家属、孩子交代好一些事情最后怎么走都决定好，到了那一天就执行下来，国人普遍缺乏死亡教育，对待死亡都缺乏理性，真正到了那一天普遍都缺乏理性，都希望有奇迹的出现，人一生赚的钱70%最后都花在了医院，最后又在重症监护室全身插满管子走掉。其实首先要尊重患者身前的决定，家属也要知道病情情况，特别是慢性病的终末期，比如肝硬化、尿毒症、高血压心衰、呼吸衰竭、肿瘤晚期转移等这种多器官慢性消化性疾病，这次抢救过来后下次再抢救的间隔时间可能会来的更快，钱可能也花的更多，如此反复抢救到老去那一天，家庭经济条件过得去的还可以，家庭经济条件不行的还真不建议，会让病人和家属都陷入非常痛苦的境地。

像这个家属，虽然准备了30万，但患者全身已经多器官衰竭，这次抢救过来，肺炎被治疗好了，半年后一个晚上如果再次着凉出现肺炎，可能还会再次出现痰堵的风险，又会重复上述的抢救，就算再次抢救过来，再过半年一年还会再出现肺炎、痰堵这种情况的，但并不是每个家庭每次都能拿出30万再来这样反复的抢救，而且每次都是全身插管，个人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就像曾经一个胃癌晚期靠止痛药止痛的患者在我值班深夜求我开止痛药时候跟我我聊天说的一句话：医生，我现在感觉活着就是遭罪，走了可能就不遭罪了。对他来说，面对死亡也许他已经领悟了，也许他已经看透了，也许是他绝望了，但死亡并不是他的终点。

当然我还没到那一天，也许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许也会失去理性，谁知道呢?毕竟我也是俗人、凡人一枚，谁都没办法永远保持理性！

好吧，挺害怕写这种文章的，一写就停不下来。如果你家里面也有这种亲戚或者家属希望一起劝一劝能参考一下相对保持理性吧。毕竟人终有一死！

好了，我最后提出一个终极问题，写到这里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因为这种问题涉及到伦理学的内容，所以仅仅只是假设：假设我那天如果在抢救的时候不尽全力抢救，就让患者就这样安静的走掉会不会更好一些？当然现实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只是假设！大家可以一起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清风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