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当秋天来敲门

九月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到了秋天来敲门。

晚上洗完澡，打开门窗通风——整个夏天，我都是这么做的，但是今天，忽然一阵凉风吹过，顿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脑袋都吹得有点疼。这一刻我想，秋天来了。

是的，季节的转换就在这一瞬间。很多时候，生活并不是一条平滑的函数曲线，而是被一个个瞬间所标记，才有了各自的含义，才被赋予不同的名字。以前人说“一叶落知天下秋”，当代的诗人说“秋天哐的一声来临/清辉给四壁换上宇宙的新玻璃”，其实，都是说在某一个时刻，感受到了时节的转折。

四时交替，人生旅途，莫不如此。

我还记得我的孩子第一次拒绝食物时的场景，那时她大概一岁多吧。在此之前，喂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如果不喜欢吃，最多吃进去再吐出来。但是那一次，面对送到面前的食物，她先警惕地往后退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试探地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一瞬间，她学会了主动拒绝。拒绝也是一种能力，妈妈很高兴你的人生又往前踏了一小步。

再比如，孩子小的时候，我每天都用洗澡盆给她洗澡，洗完后把澡盆搬起来把水倒掉。天天如此，日复一日，忽然有一天，我倒水的时候感觉后腰一痛——扭到了。我只能以奇怪的姿势直起腰来，然后一边揉着腰一边想：真是年纪大了，连水都搬不动了。就在这个瞬间，我第一次不得不承认，我不再年轻了。

人生就是这样，你努力地筹谋去干一件大事，固然很重要，但更多的改变蕴藏在这些不经意的瞬间当中。如果你稍稍留意就会发现，是它们标记着人生的曲线。

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不会在意，当时只道是寻常，过去了就过去了。年轻的时候都喜欢说永远，仿佛世界永远不会变，人也总是一个样。后来慢慢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不在变，猛然一回头，竟然已经物是人非。那么，这个世界是如何斗转星移的？没有人会“啪”地敲一下惊堂木来提醒你，全靠你自己仔细观察。

就像有哲学家在提到“什么是时间”时，这样说：“你不问我，我本来很清楚地知道它是什么；你问我，我倒觉得茫然了。”宇宙无穷无尽，人类日日忙碌，有时我们浑不在意，日子也就过去了。

但是，自然会在耳边呢喃，四时会轻声细语，生活中会有蛛丝马迹，这一切都是提醒。那些瞬间就是生活隐蔽的刻度，上面写下了我们的成长与变化，写下了这个世界的变迁。如果你足够留意，就会发现，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跟父母倾诉心事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包容他人的不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由满怀激情变得平静而谨慎。

所以，年纪越大，我就越是在意这样的瞬间。也许，我是妄图从中窥探到某种秘密吧，也许，我是想借此挽留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