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山 刘映元:达拉特旗的“独贵龙”运动(4)

达拉特旗的“独贵龙”运动(4)

白玉山 刘映元

(四)胡日嘎攻打老爷庙王府


一九一五年(民国四年)阴历八月,以卢占魁、白彦公、达赖公和图什业公为首,把好几千骑兵集结在固阳县的“同兴公”一带。达拉特旗的“独贵龙”,侦悉逊王一面在老爷庙操练军队,一面派麟庆带上元宝和大烟土到归绥、包头搬兵,胡日嘎为了对付逊王这一着,也亲自去“同兴公”求援。他先找的是白彦公,因为白彦公从前是后套东召的召官,过去跟他私交很好。

白彦公虽然同情“独贵龙”,但是不愿意得罪逊博尔巴图,所以没有从他的部队中给胡日嘎拨出一兵一卒,只叫图什业公给派了察哈尔部的一个高德海喇嘛,让达赖公给派了一个土默特旗的王义山,两部分共给凑了三十多个兵,交给胡日嘎带回去调遣指挥。

胡日嘎从固阳搬兵回来的途中,正碰上“哥老会”的小五杨④、叶三和白毛子等带着五百多名徒手的“不浪队”①前去“同兴公”投奔卢占魁,胡日嘎也把他们邀请到达拉特旗。

这时已是阴历十月天气,正值柴登召举行庙会,会前,“独贵龙”得到逊博尔巴图请来一连“晋军”过河的紧急情报,胡日嘎便利用各地牧民前来赶会的机会,下达了总动员令,牧民们纷纷回去修鞍革毛,烙干粮,拿上鸟枪刀矛和套马杆子,又集合到柴登。会后的第三天,果然有一百多名“晋军”拿着快枪,从东边冲向柴登。

胡日嘎把有枪的都集合在一个土堡里边,让拿刀矛和套马杆子的散布在附近的沙梁上,摇旗呐喊。“晋军”发现到处是人,只朝着土堡东边放枪,没敢包围土堡,高德海喇嘛从西墙上掏开一个窟窿,带了三个神枪手,拉马出去,绕到“晋军”背后,他们把一个一个的沙圪堆利用为临时碉堡,每枪都不虚发,射倒不少敌人。

“晋军”恐怕陷入包围,遂放弃了柴登,退到河畔,即刻渡河返回包头。“晋军”在回路上,宰杀和抢掠了老乡们不少牲畜。

牧民们看见高德海喇嘛这样英勇,而“晋军”又是如此贪财怕死,越发加强了胜利信心,加深了对敌人的仇恨。

胡日嘎见“晋军”退走,估计到必然还要卷土重来,不过黄河快要流凌②,到十一月初二“大雪”以后才可通行。

同时侦察得老爷庙王府只有三四十个兵守护,“晋军”退后他们异常惊恐。

胡日嘎一方面看见牧民们气势很大,一方面受满奈、高德海喇嘛和小五杨等人的鼓励,便一不作、二不休,下了狠心,领上“独贵龙”的军队去攻打老爷庙王府。

他们于阴历十月二十六日由柴登出发,二十七日下午就把王府包围,在树林召扎下大营,共出动了两千多人。“独贵龙”方面虽然人数比王府的守军超过好几十倍,武器也占优势,无奈是三个派系,行动不能一致,这便减弱了力量。

除了高德海和王义山的三十多个人久经惯战,满奈的新招兵、小五杨的“不浪队”,以及一千四五百拿马矛和套马杆子的牧民,都无训练和组织。

守卫王府的四十多个兵,不是收编的土匪,便是请来的“把式匠”,又有砖围墙可以掩护,逊王临时还给每人赏了十两大烟土和二十块现大洋。“独贵龙”的人在老爷庙四面呐喊了一黑夜,发起了好几次冲锋,始终没有攻入王府。

二十八日天亮以后,树林召的阿尔宾桑大喇嘛,就向牧民们散布流言说:“王爷的洪福齐天,昨天我亲眼看见关老爷在城墙上显圣,这个老人家非常灵验,所以没有把王府打开。”

牧民们迷信很深,汉人很信仰关老爷,听后就开始动摇。可是胡日嘎与高德海喇嘛不信这套鬼话,吃过早饭后又发起攻城,胡日嘎在临上战场的时候,把酒杯端到高德海面前说:“今天的成败全在你的身上。”

高德海接过酒杯便说:“等我提回逊博尔巴图的头再喝这杯酒。”说罢上马带队攻城,大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气概。王府的围墙并不很高,“独贵龙”的队伍拥到城边后,高德海喇嘛奋不顾身,高喊:“弟兄们!跟我来砍逊博尔巴图的头去!”纵身跳进城墙里边。

继续爬城的人没见高德海把逊王的头提出,却见城墙上的旗杆挂着一颗血淋淋的高德海的头。

“独贵龙”的队伍看见高德海已死,就全线崩溃,败退了下来。哥老会的“不浪队”和王义山带的人,由东西两面撤走,满奈的兵也不能控制,胡日嘎只好率领“独贵龙”的队伍回去防守柴登。

由于没有打开王府,遂由主动的攻势变成被动的守势。经这次失败,内部也起了分化,哈日根特的阿德雅参领和乌德尔庙的赛音巴雅尔台吉,先后变节,被逊王收抚。

剩下胡日嘎、满奈和森盖林沁等几个人,掌握起三处“独贵龙”,继续跟逊王对立。

逊博尔巴图于老爷庙王府解围以后,并未趁势向“独贵龙”占领区反攻,而是派西协理乌勒吉巴达拉胡和西梅伦布仁特格斯前去柴登议和诱降。胡日嘎和满奈等毫不气馁,不但不表示屈服,反而把西协理和西梅伦留下作为人质。

不久,绥远城将军派的委员和伊盟盟长派的仕官,都想用政治攻势瓦解“独贵龙”,劝告牧民自动放下武器,还下了一道通缉逊王的假命令,多数上层分子接受了将军和盟长的调处,但是受苦难的广大牧民,仍团结在胡日嘎和满奈这些领导人的周围。

反动派的欺骗和诱惑,并没有完全成功。逊王又叫麟庆从包头请来一连军队(番号不详),于阴历十一月二十九日进攻柴登。

胡日嘎仍然利用上一次包围柴登的战术,并且说“要退东吴的兵,还得东吴的人”。

遂把扣押起来的西协理和西梅伦弄到房上,进攻部队无法施展火力,反被绕到背后的“独贵龙”的几个打猎出身的神枪手,打倒了二十多个。站在房上的西协理和西梅伦反被流弹击伤。

包头来的军队见无法把柴登攻下,为了避免损失,也就撤退了。阴历腊月初二那天,麟庆第三次从包头请来步兵一营、骑兵一连,还带着几门山炮。

胡日嘎事先得到消息,实施空室清野,把牧民们都疏散到恩圪背附近的冰滩草场里边,和满奈带着队伍,用担架抬上西协理和西梅伦,转移到宿亥图。包头的队伍扑了一个空,把胡日嘎的房屋放了把火便退走了。

从此以后,“独贵龙”除了控制着宿亥图,其他四处“独贵龙”的地方就成了游击区。到腊月二十三“祭灶”的那天晚上,满奈带的兵多数回家过节。胡日嘎和满奈不在一起住,他的几个卫士都喝醉了,半夜里被逊王派来的人偷偷扣走。从此,满奈在宿亥图也就孤掌难鸣了。

满奈居住的宿亥图,东边属达拉特旗,西边属杭锦旗。他怕胡日嘎扣到王府惨遭逊王杀害,遂将西协理和西梅伦寄放到杭锦旗境内,留下专人看守。他自己于一九一六年(民国五年)正月参加了白彦公的队伍,仍和逊博尔巴图周旋。白彦公在一九一五年腊月,随着卢占魁从固阳的五当沟出来,打开萨拉齐县城和托克托县城后,和卢占魁分手开过河西,在达拉特旗的“中和西”过了春节。

一九一六年正月,因逊王不敢收编,进了后套,又返回前山,到阴历四月才走,也成了和逊王敌对的人物。逊王在一九一六年这一年仍没有把罕太川以西的地方统治起来。

囚禁在杭锦旗的达拉特旗西协理和西梅伦,虽在满奈投奔白彦公的时候,由逊王托东胜县保卫团总杨绵羔,派人把他们从宿亥图偷出来送到玻璃庙,但因满奈参加了白彦公的军队,“独贵龙”的牧民仍听他的号令,所以他们没有敢回老爷庙王府,而是跑到郡王旗住在盟长那里,避免再陷入双方斗争的漩涡里。

满奈愤恨东胜的地主协助逊王,因此随着白彦公向郡王旗和札萨克旗南窜路过东胜的时候,在石畔梁打死了杨绵羔,并且火烧了杨七寨子、崔米粮贵寨子和边商万盛魁寨子。

白彦公的人马被肖良诚①的军队从伊盟赶到后套的狼山以北,满奈没有跟着去,带着一部分人马仍回到达拉特旗的“独贵龙”区活动,逊王对他无可奈何。

达拉特旗的西协理和西梅伦,差不多在郡王旗闲住了一年,直至盟长特古斯阿勒坦呼雅克图于腊月间病故,他们才借着报丧返回达拉特旗。

逊博尔巴图因为旗下发生了“独贵龙”的骚动,并且被通缉过,各旗的王公都反对这个副盟长继特王升任盟长。

达拉特旗王府有的是钱,逊王拿出三万多块交给麟庆替他奔走活动,绥远城的将军便任命了逊博尔巴图为伊克昭盟盟长。

在一九一七年正月老爷庙贺喜的时候,满奈听说白彦公病故,感到自己失去了依靠,看见逊王升任了盟长,势力越发强大,遂半推半就地被杭锦旗的协理沙劳拉上,去老爷庙给逊王“赔罪”。

在酒席宴前,满奈被沙劳按倒给逊王磕了一个头,逊王敬了他一杯酒,赏了他一个梅伦的顶戴,众人恭维盟长宽宏大量,事情就算从此收场。

逊王除了把胡日嘎终身关到土牢里,于一九一九年病死外,对其他领导“独贵龙”运动的人,都没加深究。森盖林沁投降之后,还给委派了一个“小先生”的职务。延续了两年半的达拉特旗的“独贵龙”运动。至此宣告完结。

阿尧尔札那和胡日嘎等领导的“独贵龙”运动,实质上是贵族牧主为了保卫封建制度,利用阶级矛盾,和新兴的蒙古地主官僚集团展开的一场政治斗争。

这次“独贵龙”运动的结果,牧主都变成了地主,牧民除了到王府应差免去自带口粮和每月能挣到三块钱的微薄工资外,并没有争到其他的权利,反而因为失掉草场而找不到正当职业。

在“独贵龙”运动中,证明逊博尔巴图是个软弱无力的脓包,人们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把王爷看成神圣不可侵犯的偶像了,谁敢干,他就害怕谁和提升谁。因此自此以后,失掉草场的牧民,把当兵和为匪视为两条生存下去的出路。

于是在达拉特旗的前山地区,就产生了金家的土匪体系①和以森盖林沁为首的替一切反动派作帮凶的军事集团。

————————

  ① 金家弟兄父子率领的土匪,多半是达拉特旗的蒙民,在绥远的土匪里边自成一个派别,故谓之“金家体系”。

————————

① “召官”汉译为百户长。

② 西部蒙古人称清政府的公文为“龙票”。

③ “南商”、“北商”即南府、北府之意。

————————

  ① 清朝康熙年间,在宁夏银川对岸横城堡派了理藩院的两个员外郎,管理西南蒙古。雍正年间,把一个移驻在陕西 神木,专管伊盟鄂托克旗以外的其他六旗,全衔是“钦差驻劄神木管理蒙古民人事务理藩院员外郎”,简称“神木部郎”。

  ② “牛犋”,内蒙东部地区,亦称“伙房”或“窝棚”。

  ③ “和硕齐”,汉语“王世子”之意,即王位承袭人。

————————

  ① 王英的父亲王同春,于光绪时包租了达拉特旗前山东部的土地,成立了“同兴东”庄户字号,养有会武术的家兵。民国以后,王英利用这些人组织团队,都变为土匪头目。例如杨猴小、康存良、袁占鳌、金此鸟 老鸟 、金宝山弟兄,不是出身于王同春的家兵,就是给同兴东揽过长工的。并且影响到黄河对岸,在现在土默特旗的发彦申公社也出过陈得胜、周鸿宾等大土匪头目。直到解放以后,这一带的蒙汉人民才安心参加农业劳动。所以说达旗的白泥井公社过去是绥远省的贼窝。

  ② “白通达”即“拜坐达”,汉语称长史或总管,为蒙旗王府之总管事人。

————————

  ① “加克尔齐”即汉语的管旗章京。

  ② 蒙旗是军事组织,札萨克所在的地方谓之营盘,以后把蒙旗的衙门、旗政府也在习惯上称为营盘。但仅限于伊克昭盟。

  ③ 拖呢是靠近轿车轮轴的一圈围布。清朝时只许官员用红色拖呢,庶民百姓不得滥用,红拖呢轿车就是标志官僚乘坐的轿车。

————————

  ① “万亿号”是开设在北京的一个专给蒙古王公放债的银号,民国以后已经倒闭。

  ② 森盖林沁先给达拉特旗担任护路保商队长,日寇侵占包头后,任伪蒙军旅长,抗战胜利后,被傅作义收编。

————————

  ① 聋二秃是达旗梁家圪堵的蒙古人,他的父亲叫白音昌汗,两个叔伯兄弟,一个叫金楚鲁,给井岳秀当过团长,一个叫小金子,给王英当过师长,他被王英派人在川营子击毙。他的儿子金双喜曾在一九三一年扰乱过晋西北七县,一家子全是土匪。

————————

  ① 汪鹏程(蒙名旺沁多尔济)毕业于国民党的中央政治学校,曾任达旗西协理。康达多尔济(即康王)死后,他护理札萨克并兼保安司令。因为参加“军统”特务组织,现被劳改。

————————

  ① 把式匠是当年汉人地主雇用的会武术的打手。

  ② 金楚鲁又名金虎城。一九四○年“五原战役”时任王英伪“绥西联军”副师长,被傅作义的军队击毙。

  ③ 小金子又名金宝山,一九三○年带上坤伶梁艳楼到北平做“寓公”,被北平警备司令张荫梧扣捕枪决。

  ④ 小五杨名杨万桢,以后成为绥远“哥老会”的大龙头,因和奉军勾结,一九二五年被石友三杀死。

————————

  ① 内蒙西部地区,把没有枪械拿木棒抢人的土匪叫做“不浪队”,“不浪”是棒的切音。

  ② 黄河封冻解冻以前,河内流动着可以撞翻船只的冰块,这个时候无法摆渡,谓之流凌。

————————

  ① 肖良诚任“北洋政府”经(棚)多(伦)一带剿匪司令,段祺瑞把他调到绥远,追打卢占魁的部队。出身于前清的“淮军”。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3-02

标签:达拉特旗   包头   绥远   蒙古   协理   牧民   阴历   土匪   老爷   王府   白玉山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