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山 刘映元:达拉特旗的“独贵龙”运动(1)

达拉特旗的“独贵龙”运动(1)

白玉山 刘映元


辛亥革命,民国成立后,伊克昭盟副盟长、鄂尔多斯左翼后旗(简称达拉特旗)札萨克固山贝勒逊博尔巴图,不仅没有因清王朝的覆灭而稍自敛抑,反因得到袁世凯北洋政府的宠遇而更加跋扈。

这个民国王爷,比他的祖先还要骄奢淫逸和贪婪残酷,越发肆无忌惮地压榨劳动人民。他为了个人的享受,不惜出卖民族利益,把大面积的肥沃牧场,千百顷地卖给汉族地主,同时增添了许多苛捐杂税,强迫牧民担负。前清时代,牧民们还能勉强过活下去,而民国以后,在札萨克生杀予夺的淫威统治之下,却更加痛苦不堪了。

因此在辛亥革命后的第三年,即一九一四年秋天,达拉特旗爆发了阿尧尔札那梅伦领导的“独贵龙”运动。它摇撼了当时的王公制度,对改善苦难牧民的处境,起了一定作用,在鄂尔多斯人民革命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阿尧尔札那梅伦领导的“独贵龙”运动,大致是开始于一九一四年(民国三年)秋天,结束于一九一七年(民国六年)春天,在此两年半的时间内,达拉特旗“前山地区”,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土地和三分之一以上的人民,完全脱离开札萨克逊博尔巴图而独立自治。阿尧尔札那梅伦代表开明贵族,反对昏庸王公,曾用武力夺取政权。所以运动含有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意义。

因为达拉特旗的地理环境和民国初年的政治形势,使得阿尧尔札那梅伦和他的继承者胡日嘎,都没有建立起像那森达赖在准格尔旗和章文轩在鄂托克旗那样的统治,结果被逊博尔巴图镇压、分化而宣告失败。这次的“独贵龙”运动,过程非常复杂。

曾使伊盟的盟长和绥远城的将军都很感不安。一九六二年我们分别到阿尧尔札那梅伦继承者胡日嘎的家乡,也就是当时“独贵龙”运动的军政中心——现在的柴登人民公社,邀请六十五岁以上的农牧民开了座谈会,被邀的大都参加过这次“独贵龙”运动,承他们谈了事情的详细经过,还到旃檀召(亦写展旦召)附近进行了个别访问,作了深入的调查。

另外伊盟政协委员乌增德同志,供给我们关于此次“独贵龙”运动的好多资料,达旗政协委员赛吉雅老先生并给我们作了不少补充。这篇史料,就是根据这几方面提供的资料整理出来的。

(一)“独贵龙”运动爆发前的达旗情况

达拉特旗是鄂尔多斯左翼后旗,境内只东南部有一条蕴藏着煤炭的沙梁,其余都是黄河两岸平坦开阔的牧野。当初达拉特旗的地图,好像一个葫芦形状,除了乌拉山底下黄河南岸现在的伊克昭盟达拉特旗,还包括狼山底下黄河北岸现在的巴彦淖尔盟的东半个后套。

因此达拉特旗分为“前山地区”和“后套地区”。由于黄河把一个旗劈成东南和西北两半,驻在包头对岸树林召附近老爷庙的札萨克,很难管辖“后套地区”。

那里在雍正年间有一个给清廷立过军功的贵族叶林泰,要援照乌审旗分出右翼前末旗——札萨克旗的例子,曾一度脱离前山的札萨克,在后套独立,所以达拉特旗相沿下两种行政系统,前山设置着八个参领,后套设置着三个“召官”①。

“后套地区”的独立虽然随着叶林泰死后无嗣而取消,但是前山的札萨克对于“后套地区”仍然鞭长莫及,不好控制。因为后套统治松懈,前清时先后爆发过十八次暴动,所以达拉特旗很早就处于分裂状态,时常发生变乱和纷争。

达拉特旗占有内蒙古西部最丰美的游牧草原,不说“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东半个后套,单说现在的达拉特旗沙梁以北的平滩,不只能得到黄河的灌溉,并有八道“孔兑”(沙河)纵贯其间,土地比后套还要肥沃。

达拉特旗既是那样的纷乱,又是如此的富饶,于是在内蒙西部很早就流传着“三公六札萨,顶不住一个乱达拉”的谚语,就是说把乌兰察布盟的乌拉特部(解放前分东公、西公和中公三旗),和伊克昭盟的其它的六个旗合在一起,也不如达拉特旗的经济条件优越。

经济条件非常好的达拉特旗,周围的环境却非常不好,再加上历代王公贵族的压榨和剥削,所以广大牧民长期过着牛马一般的苦难生活。距离树林召一百华里黄河北岸的土默特旗的厂汗圐囵,很早就设治了萨拉齐厅;在树林召迤北四十里黄河北岸的大青山底下,又兴起了一个商贾辐辏的包头镇。

长城口里的山西商人,一只手拿着清朝政府的“龙票”②,一只手拿着商品和资本,便向达拉特旗发动了开垦和移民。特别是达拉特旗的“王族”分为“南商”北商③两支,因为伊盟蒙古人称贵族的住所曰“商”。活佛或呼图克图的住宅,称“格根商”,与内蒙古东部各旗所称的“仑”同义。

争印夺位,彼此经常倾轧,互相不断控诉,把官司由伊盟盟长、神木部郎①、绥远城将军,一直打到北京的理藩院。所有向各个上级衙门的打点花费和调解官员来到旗下的敲诈勒索,完全用土地向“包地商人”抵押借款,借以应付开支。

所以“后套地区”在乾隆年间就有了汉人的“牛犋”②,“前山地区”在道光年间开始出现了山西河曲李姓等“八家地户”,包租了树林召和元宝湾一带的草滩和梁地的情况。

以后不论兵丁的“马厂地”也好,牧民的“户口地”也好,喇嘛的“膳召地”也好,邮传的“驿站地”也好,完全由腐化的王公和专横的仕官,一股脑儿廉价拍卖了。当五原厅在隆兴长设治的时候,达拉特旗已经把“后套地区”典卖光了。

到了辛亥革命的时候,“前山地区”也只剩下树林召以西的那一片纯游牧草原。阿尧尔札那梅伦领导的“独贵龙”运动,就是从这片草原上爆发起来的。

达拉特旗在阿尧尔札那梅伦发动“独贵龙”运动以前,以树林召为分水岭,截然形成两个不同的世界。树林召以东完全成了农业社会,王公仕官和大牧主、大喇嘛,都由牧主变成了地主,他们从萨县城里和包头街上,学会了满汉统治剥削阶级的全套压榨手段与生活方式。以阿尧尔札那梅伦反对的逊博尔巴图王爷来说,他比满汉的贪官污吏还要混账百倍。

他当和硕齐③的时候,就已经非常贪婪,一九○一年(光绪二十七年)“赔教”时,中饱了成千累万的牛羊;一九○五年(光绪三十一年)绥远城将军贻谷放垦时,把好地完全留在自己的名下,每年单是“岁租”一项,就收入一万九千两银子。

他袭位以后,有满、汉、蒙三族老婆和姘头,在包头的彭贵人巷、绥远城的辘辘把巷和北京新开路甲十四号,都有王府。他临死前还用三万七千块银洋买过一部美国汽车。

抗日战争以前,伊盟盟长沙克都尔札布的儿媳,还在札萨克旗王府每天亲自挤奶、煮肉伺候翁婆,而逊王的儿子康达多尔济,早已成了一个自己能开汽车,在归绥、包头狂嫖滥赌的浪荡公子了。

康达多尔济汉名康济民,习惯上称他为“康王”,当他老子逊王活着的时候,他就在包头因打牌和捧坤伶梁艳楼、张宝玉,有时一天要花七十二个五十两重的大元宝,达拉特旗有四个兵专门给他驮送了两个多月。

逊王死后不到半年,把老爷庙王府积存的八大缸烟土约三万多两,值三十万块银洋,被他嫖赌吸料面和打吗啡针,挥霍净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康王和王同春的儿子王英、马福祥的少爷马鸿逵,被人们目为同时代的绥远蒙、汉、回三族里边的三大荒唐公子。

由于逊王的钱完全是达拉特旗的民脂民膏,康王花钱从来没有数过数。达拉特旗的牧民是以原始的方式进行生产的,逊王父子却是以资产阶级“败家子”的新式消费方式挥霍浪费,劳苦群众怎能够忍受得了。

这还不说,逊博尔巴图为了封亲王、当盟长,曾给袁世凯进贡,并和王同春磕头拜把子,终于引狼入室,把现在的白泥井公社变成解放以前绥远省的贼窝①。

逊博尔巴图左右的亲信,也尽是些出卖民族利益的“蒙奸”,他们都是树林召以东的人,因此蒙汉语言文字皆通,混入王府以后,把个逊王哄得“闪电婆子丢了魂,不知在云里雾里”。其中以逊王的“白通达”②麟庆最是穷凶极恶。麟庆汉名林德山,是逊王的狗头军师,逊王对他言听计从,这个假孔明便把逊王摆弄成了一个真阿斗。

麟庆是牧主向地主官僚转化的一个典型人物,他除了仿照他的干爸爸王同春在树林召附近设立“牛犋” (由于他是逊王的“白通达”,被人们你为“白柜” )而外,还打着达拉特旗的招牌到外边充当政客,他从绥远城将军衙门而绥远都统署而绥远省政府,一直是每月领薪一百块银洋的参议,并兼绥远垦务局月薪一百五十元的帮办。

他不仅给达拉特旗王爷卖地,还给乌、伊两盟其它蒙旗的王爷办理交涉事项,绥远的执政者也通过他来笼络蒙旗的王公,所以麟庆还担任设立在归绥的“乌、伊两盟十三旗联合会”的会长。

这个达拉特旗的林德山,和西公旗的贺杰三、中公旗的伊力登善,在民国初年成了出卖蒙古民族利益的“三座大山”。尤其是麟庆给达拉特旗的王爷卖地,把牧民由草滩逼上沙梁,保守的牧主和封建贵族,因受排挤欺凌,也成了他的反对派。

阿尧尔札那梅伦就是把这些人联合起来反对逊王和麟庆那一帮人,由对抗而发展成为武装斗争的。

为了揭露当时老爷庙王府的内幕,不妨举出一个迄今流传在达拉特旗民间而饶有风趣的故事。据说逊王有天早晨起床之后,发现过厅的窗户上贴着一张传单,围了好多人观看。

他叫当差的揭下来一看,上面写的是:“林德山当白官伶俐过天,满达尔当先生赛如青天,朋斯克当总管一手遮天,德力格当‘加克尔齐’①马面骨朝天,明耀亭住营盘②万恶滔天,道布庆森盖住营盘不认老天,娜莫尔桑进王府好比武则天,阿尔宾桑进王府拍×整天,五十三跑上差没好活一天,杜二宝推碾围磨一推一天。”

这就是达拉特旗有名的《十大天》,系给逊王赶“红拖呢”③轿车的姓高的汉人车夫所编。逊王看过以后,笑了笑说:“编的很好,说的差不许多。”也没有责罚那个车夫。

《十大天》里边除满达尔“笔帖式”是个好好先生,五十三是个蒙古奴隶,杜二宝是个汉族长工,其余都是些“头上害疮,脚底流脓”的坏蛋。伶俐过天的林德山,已在前边作了介绍。

一手遮天的朋斯克,是逊王的私人管家。

马面骨朝天的德力格,则是达拉特旗的管旗章京,因为不论王府和衙门的事全由朋斯克一手包办,所以德里格每天只好酒醉饭饱以后,仰面朝天睡大觉。

万恶滔天的明耀亭,蒙名明盖,系逊王的手枪队长,带着逊王的恶奴壮仆,成天在旗下为非作歹,阿尧尔扎那梅伦领导的“独贵龙”运动,就是他给挑起的。

不认老天的道布庆森盖是逊王的妻弟,倚仗着姐夫的势力,在达拉特旗横行霸道,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好比武则天娜莫尔桑,是逊王的婶母,由于跟逊王有姘度关系,也在王府和衙门中弄权,很想仿照武则天那样操纵达拉特旗的政治。

至于拍×整天的阿尔宾桑,则是树林召的大喇嘛,他为阿谀逊王,整天和逊王闲扯,用淫词滥调和猥亵语言给逊王开心解闷,逊王除了和女人睡觉以外,一会儿也离不开这个“五荤和尚”。

《十大天》用一百多个字,把达拉特旗王府描绘了个淋漓尽致,人物有男有女,有僧有俗,主题有表扬有同情,有针砭有讽刺,真是民间文学中的绝妙佳品,给以后阿尧尔札那梅伦领导的“独贵龙”运动,作了唤醒人民斗争的宣传武器。

达拉特旗的王公仕官既然荒淫无耻到如此程度,广大人民必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特别是树林召以西牧区的人民,更是掉进痛苦的深渊。他们除了草原日渐狭小,负担日渐增加,男子还得照例在年满十八岁以后,每年自带锅灶粮食给王府做四个月的无偿苦役。

《十大天》里边的五十三个跑上差的奴隶,挨打受气没好过一天,给王府作苦役的奴隶,越发是忍饥挨冻,求生不能,欲死不得。年轻的妇女也以伺候太太为名,被征调到王府应差,一进了里边真是“侯门深似海”,休想跟父母家人见面,丑陋的干了笨活,美貌的任由王公仕官奸污以后,随便赏给一个奴才,就算完事。

树林召以东的蒙人,对于王府的差徭有一套汉人教给的对付方法,必要的时候可以化装成汉人,逃到萨县、包头躲避。

树林召以西的牧民,多半不会汉语,又和汉人不大往来,只好被禁锢在沙蒿、芨草中忍受摆布和蹂躏。

树林召以西的牧主贵族,也不像东边的人在逊王跟前吃香,全旗五个主要仕官,东边的人就占了四个。

阿尧尔札那梅伦为人公正,品学兼优,因为他是西边的人,逊王只给他安排了一个东梅伦,屈居于东协理道尔济色凌、西协理乌勒吉巴达拉胡和管旗章京德力格之下。

由此可见,有些牧主贵族和牧民的命运也是大同小异,因此树林召以西的男女老少,对逊博尔巴图都是忍无可忍的了。

所以在乌审旗“独贵龙”运动的鼓舞和辛亥革命的影响下,特别是阶级矛盾和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糅合在一起,再加上当时国内政治潮流的推波助澜,终于在一九一四年秋天,爆发了达拉特旗的“独贵龙”运动。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4-14

标签:达拉特旗   前山   牧主   包头   绥远   黄河   王公   牧民   王府   树林   白玉山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