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驰

最近，刀郎以一首讽刺意味浓厚的歌曲——《罗刹海市》引爆全网，据说全网播放量已远超80亿。由于这首歌取材于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但今天的我们了解刀郎歌曲背后的意蕴，却鲜少有人了解蒲松龄的一生经历了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写《罗刹海市》？

今天，我们分三部分讲述一下蒲松龄的一生，以及他创作《罗刹海市》的背景。

一 、 少年聪颖，童试第一

蒲松龄老家位于山东淄川蒲家庄，也就是今天的山东淄博人。蒲松龄出生在明朝，然而刚满4岁遇上江山易主，他在懵懂中成为了大清国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蒲松龄的老父亲蒲槃年少时因科考不中，弃文从商，靠着做买卖成了当地一个小富豪。奈何年到四十，膝下无儿无女。蒲槃一想：我命里或许不该有孩子。算了，散财积德吧！自此，十里八乡，谁家有难，谁家缺粮，蒲槃成了第一个站出来搞资助的，一时间成了远近闻名的“蒲大善人”。

虽说这老蒲对于“命里无子”的事情已经看开了，但不知怎地，上天颇有点“眷顾”的意思。此后的十年间，蒲槃迎来了四个儿子，一共五个孩子。尴尬的是，家里人口猛增，钱财储蓄已明显不够。虽然老蒲家的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了，但蒲槃该给孩子的教育却一点没少。没钱请私塾先生，蒲槃便自己教。

几个孩子中，数三子蒲松龄最为灵慧，也最喜读书，也因此颇受宠爱。凭着父亲的宠爱与自身聪慧，蒲松龄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件最为幸运的事。

蒲松龄11岁那年，父亲给他求得一个上好姻缘，对方是秀才出身的富贵人家，因为看好蒲家“家贫不忘耕读”的传统，遂答应将女儿刘氏嫁与蒲家，蒲松龄也在18岁时顺利与之成婚。

顺治十六年，19岁的蒲松龄参加本地会考，顺利赢得开门红，且三次考试均为第一。这个名号相当于今天的省状元。

就在人们以为这是蒲松龄走上人生巅峰的开始时，却不料这竟成了蒲松龄一生都无法逾越的科举高峰。

本应该稳扎稳打的事，蒲松龄却有点得意忘了形，他觉得考试对于自己来说，那不过是小菜一碟。

因此，第二年就有的进阶考试，蒲松龄完全不当一回事儿，白天和朋友登山玩水，晚上和好友饮酒弄乐，闲暇时整理一些鬼怪故事，充分发挥自己“悬疑写手”的本质。

一言以蔽之，这个时候的蒲松龄骄傲放纵，早已忘了当初的童试桂冠是天时、地利、人和所致：当时是年轻的顺治皇帝当政，由于他本人并不待见八股文，尤爱鲜活文风。而负责山东院试的主考官叫施闰章，他在众多八股文式里一眼瞥见了一篇“悬疑文”，直夸此文创意无限，其乐无穷。因此大笔一挥，直接将该考卷定为院试第一。

二 、 科举失意，心猿意马

然而，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等到蒲松龄21岁再参加科举时，大清国已经改朝换制，当家人变成了康熙皇帝。康熙皇帝风格理性且务实，科举风气也随之大变。康熙甚至亲自拟定考试提纲：“文章以发挥义理关系世道为贵；骚人词客不过技艺之末，非朕之所贵”，认为那些一心只知舞文弄墨的词客，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考场，更谈不上高中为官了。

康熙皇帝（演员：陈道明）

在这样的情况下，文风如天马行空的蒲松龄，应考结果可想而知。可悲可叹的是，蒲松龄在得知自己落榜时，站在原地犹如痴呆！这一刻的他，不禁开始质疑：难道早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是假的？还是说自己才华消逝，成了现实版的“伤仲永”？

我们做个设想：假如蒲松龄在落榜的那刻痛定思痛，“迷途知返”，彻底放弃以往风格，专心钻研“八股义理”，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对此，蒲松龄不是没有想过，然而此时的他已经在志怪小说上面投注过多，恐怕不忍回头，也不想回头了。因此，他一边继续进行着《聊斋志异》的创作，一边继续进行赶考。但或许是精力不济，或许是思维受限，蒲松龄后面的会考依然频频受挫。

一人一骑（骑：毛驴）

• 妻子受欺，分家立业

可正如杨绛女士所说：“世态人情，可作书读，可当戏看”。

当你春风得意时，周围都是笑脸；当你失意落寞时，谁都能踩上一脚。

当蒲松龄童试夺得三连冠后，邻里乡亲对他寄予厚望，兄弟妯娌对他毕恭毕敬。可当蒲松龄在科场接连失败后，不仅往日的关怀与尊敬荡然无存，就连蒲松龄的妻子刘氏也在老家受尽欺凌。

由于刘氏性格持重，不争不抢，因此很受婆婆喜欢。但这就遭到了蒲家其他儿媳的忌妒与挤兑，他们时常组团来闹腾，一边说着婆婆偏心眼，一边说着刘氏的不是，搞得家里鸡飞狗跳。老两口不堪其扰，最终决定分家，让几个兄弟各立门户。

然而，由于分家的时候蒲松龄不在家，几个兄弟妯娌一番“巧取豪夺”，最终都顺利分到了卧室与厨房俱全的大房子，只有老实巴交的刘氏躲在一边不说话，最后只拿到了三间野草丛生、旷无四壁的老破屋。

这一年，蒲松龄25岁。他人生第一个孩子蒲箬降生，可他有孩子有家有老婆，却独独没有钱。无奈之下，他选择去城里给大户人家教书，好歹还有“童试三连冠”的称号在，找工作也算顺利。

• 妙龄歌姬

做了几年私塾先生后，蒲松龄的人生迎来了一个小小的转折。

他同乡有个叫孙惠的人因考中进士，被朝廷派往江南任知县，听说蒲松龄曾经“童试三连冠”，颇有才华，所以找到蒲松龄邀请他做自己的幕僚，跟着他一起下江南。

说实话，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再加上待遇也还不错，蒲松龄因此爽快答应。

这一年，蒲松龄31岁。

或许是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人眼，又或许是“江南风景”的确甚好，以至于蒲松龄无视了自己而立之年的窘境，更无视了在老家独自抚养孩子，织布搓麻的糟糠之妻。

总之，蒲松龄疯狂迷恋上了一个叫顾青霞的妙龄歌姬。

看着眼前言谈别致、能歌善舞的顾青霞，回想家里那年过28岁，木讷寡言的妻子，蒲松龄越发觉得“老夫聊发少年狂”。至此，从未提笔给妻子写过一封情书的蒲松龄，疯狂开始给顾青霞写暧昧诗信。

只可惜，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蒲松龄的一腔热血并没能打动顾青霞，顾青霞最终却成为了自己上司兼好友（孙惠）的小妾。

本着“朋友妻，不可欺”的自我规训，蒲松龄继续将满腔热情抒发在《聊斋志异》里。

三 、科举失意，家庭温馨

但由于蒲松龄一边在搞创作，还一边持续准备着应付科举，这一心二用的行径让他的好友张笃庆实在看不过去，恨恨直言：此后还期俱努力，聊斋且莫竟谈空。奉劝蒲松龄丢过那些空谈故事，抓紧时间读书考取功名吧！

但蒲松龄就这一个爱好，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因此，朋友的劝告对他全然无用，蒲松龄依然沉浸在“妖魔鬼怪”出不来。

远赴江南的时日里，蒲松龄除了笔耕不辍地写他的《聊斋》，以及萌发过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他与知县孙惠也曾为民谋利，也曾真切地感受过民间疾苦。但与浸润在官场许久，对“互谋互利”见怪不怪的孙惠相比，蒲松龄终究放不下内心的良知，去做一些在他看来“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思虑再三，蒲松龄决定重返山东，继续准备考试。

回到老家后的蒲松龄才发现，自己四处奔波的这些年里，妻子刘氏不辞劳苦，多方操持，不仅供儿子读了书，还将原本破败不堪的老屋修缮得整整齐齐，使得原本的“废弃式”老屋有了温馨的模样。而刘氏看到蒲松龄回家，更是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蒲松龄的儿子在回忆母亲时就说：母亲遇到好吃的食物，好用的衣绢，总是第一时间留着给我父亲，哪怕放烂了都舍不得自己吃，自己用。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蒲松龄自觉惭愧，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通过科举及第，给刘氏一点补偿。然而，一直等到蒲松龄年过半百，科举之路依旧是连连失意。妻子刘氏心疼他“逢考须要一人一骑，赶长路”，太过辛苦。因此劝蒲松龄“别考了”。

但蒲松龄却深情地说：“穆如者，不欲作夫人耶？”

意思是说：夫人你不想做诰命夫人吗？如果我考中了，你就能享福了。

要知道，这时候的蒲松龄已经没有那么贫困潦倒，他的聊斋故事一经流传，反响热烈。一时间，有人资助，有人宴请，他的生活质量算是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但蒲松龄的依旧坚持科考，其中这恐怕不单单为功名、为自己，更多的是想为妻子争点什么。

犹如蒲松龄在《聊斋》中的那些贤妻一样：苦守穷书生却遭世人讥讽，但最终总守得云开见月明，被封为诰命夫人，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一生之憾

然而，小说终归是幻想，蒲松龄终其一生也没有中举，妻子刘氏的人生结局也是十分平凡。

康熙五十二年的中秋夜宴上，刘氏陪着家人喝了几杯酒后突然病倒，不久便去世了，终年71岁。

面对妻子的离世，74岁的蒲松龄有着无限哀伤，想到妻子曾经十分胆小，但如今却独自躺在荒郊野外，更是肝肠寸断。

后来，更是在悼念亡妻的《过墓作》中写道：

欲唤墓中人，班荆诉烦冤。

百叩无一应，泪下如流泉。

意思是说：我想呼唤墓中的你，跟你讲讲我的遇到的烦闷事。可不管我怎么喊，你都没有回应。想到你确已不在了，我的泪水就不能停止。

不难想象：一个70多岁的老人，时常跑到杂草丛生的老伴墓前哭泣的场景，有多么心酸。

或许是老人终究是怕孤独，也更容易变得郁闷。刘氏去世后，蒲松龄变得少言寡语，时常到刘氏墓前自言自语。康熙五十四年，也就是刘氏去世两年后，蒲松龄也在平静中去世了。

结语

蒲松龄曾自嘲“一事无成”，但在外人看来，他儿时受宠爱，少时有成绩，中年有提携；且一生妻贤子孝，还有一本帮助自己打开知名度的《聊斋》小说，分明拥有着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怎么能算是一事无成呢？

然而，人类的痛苦本不相同。

不能因为有人比你更痛，我们自己的痛就不叫痛了。对于蒲松龄而言，他这一生因为科举不第遭受了太多磨难，也连累妻子儿女平白受了很多苦。蒲松龄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事情，应该是自己当初给妻子说的那句：“你不想当诰命夫人吗？”的愿望没能实现。

300多年后的今天，一位叫刀郎的音乐人，用他自己的方式再次将《聊斋志异》的故事带到了大家的面前，不知终生意难平的蒲松龄泉下有知，是否有所宽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