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以柔道治天下”的刘秀,偏偏在这件事上铁血无情

东汉建武十五年(39)的冬天,朔风凛冽,一派肃杀景象。

洛阳南宫的司马门外,上千名太学生跪伏在冰冷的地上,恳求朝廷对大司徒欧阳歙从轻发落,不少人甚至剃掉了须发。这样的举动在当时可不是小事,意味着大决心,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显然,这场群体性事件,已有向朝廷和汉光武帝刘秀示威的意思。

然而一向对儒学之士优容有加的刘秀,这次却是疾言厉色,不惜得罪天下儒生,拒绝赦免欧阳歙。


陷入这场旋涡中心的欧阳歙到底是什么人

《后汉书·儒林列传·欧阳歙传》如此记录:“自从欧阳生传《伏生尚书》,到欧阳歙八代,都为博士。”原来他是《伏生尚书》的嫡系传人。“伏生尚书”是今文尚书学派的一支。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时,有一个名叫伏生的博士将《尚书》藏起来,避过祸乱,至西汉时将《尚书》传出,形成“伏生尚书”学派,该学派基本算是研习《尚书》的正统,弟子欧阳生得其真传,家学代代相传,成就了著名的“欧阳八博士”,这里的“博士”是秦汉的官职名称,只有当世最杰出的学者才有资格担任,往往也充当皇帝的学术顾问。

而刘秀本人和欧阳歙也算交情不浅。首先,刘秀在太学研学的也是《尚书》;其次,欧阳歙是刘秀一手提拔起来的。刘秀平定河北时,欧阳歙在原武县当县令,刘秀见他把原武县治理得非常好,很是欣赏,此后一力提拔。刘秀登基后,欧阳歙被封为鄱阳侯。

退功臣而进文吏,是刘秀得天下后最核心的人事政策,大量儒生被吸收到官僚队伍中,得到重用。在这样一个历史机遇中,儒学大师欧阳歙因为在汝南太守任上九年教授了大量人才,获得了“推用贤俊,政称异迹”的好评,建武十五年(39)被拜为大司徒,位列三公之首,其名望和拔擢速度举世罕有。

可以说,就在天下儒生为欧阳歙被重用而庆祝时,不到一年,他却锒铛入狱。罪名是其担任汝南太守期间,“度田不实”,收受巨额贿赂,贪污千余万。

所谓的“度田”,就是东汉的全国土地和人口普查。而欧阳歙被查出来的契机,正是建武十五年(39)六月刘秀亲自下诏主持的“度田”,并且“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后汉书·光武帝纪》)。就是在这次对“二千石长吏”执行“度田”及相关命令的突击检查中,欧阳歙落马,同时被查的还有“河南尹张伋及诸郡守十余人”,皆因“度田不实”而下狱。

朝廷很快公布了要处死这些“罪吏”的消息,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欧阳歙,一代儒学宗主,门生满朝野,引起强烈反弹,除了上千太学生“集体示威”外,还有十七岁门生礼震,千里迢迢赶到京师,然后将自己捆绑,上书请求代欧阳歙死。理由是,欧阳歙之子年幼,老师一死,“伏生尚书”学派就断了,还会让光武帝背上“杀贤”的恶名。

可惜的是,礼震的奏书呈上时,欧阳歙偏巧不巧在此时死于狱中。史书上没有记录他的死因。

欧阳歙死后,刘秀倒是又复有“怀柔之心”了,赐了棺木,赠了印绶,拨钱厚葬,儿子直接继承爵位。显然,这只是做给天下儒生看的,所谓“打一巴掌揉揉疼”。欧阳歙既然犯了“度田不实”这条“重罪”,他必须死。

这点儿决心,体现在刘秀接下来的雷霆手段上,和欧阳歙一起下狱的“河南尹张伋及诸郡守十余人”,皆在建武十六年(40)九月被杀,随即爆发了一场波及全国的地方豪族叛乱。

建武十七年(41)十月,刘秀衣锦还乡,大摆酒宴招待亲戚族人。刘氏宗族的姑母婶娘们,大概是喝高兴了,在席间八卦起来:“文叔(刘秀字文叔)小时候谨慎老实,挺柔弱的样子,没想到今天变成这样。”《后汉书·本纪·光武帝本纪下》中非常生动地记录了刘秀的反应:“帝闻之,大笑曰:‘吾理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

这就是出身农家、历经坎坷、终定大局的刘秀评价自己行事风格的出处,也成为后世对他的基本评价。的确,刘秀“未及下车,先访儒雅”“敬功臣而远之”“知兵而不愿谈兵”“怀柔以养民”……可以说,他将“柔道”发挥得淋漓尽致,成为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一位“以柔开国,以柔治国”的开国贤主。

那么,为什么在“度田”这件事上,哪怕得罪天下儒生,引发全国范围的叛乱,刘秀也要铁腕严惩,坚决执行到底呢?


一块小木板所引发的血案

从欧阳歙被查就可以判断,东汉的“度田”并非始于建武十五年(39),而是在此之前早已实行。

很简单,欧阳歙这一年已在朝中任大司徒,而最终判定的渎职贪污罪,却是在汝南太守任上所犯,属于追责。

那么,既然“度田”早已有之,为什么偏偏在建武十五年(39),刘秀要亲自下诏,并且主持其事?另外,他对“二千石长吏”突击检查,显然是对基层官僚“度田不实”的情况胸有成竹,就是要拿一批官员开刀,哪怕官至大司徒,哪怕是一代儒家宗师也毫不留情,颇有杀鸡儆猴的味道。

一个历史大事件的启幕,起因总是看似非常小的偶然事件。这个偶然事件,被详细记载于《后汉书·刘隆传》中。

这一年,陈留郡(今河南开封陈留,光武帝的出生地)的太守派遣文书吏,到朝廷汇报本郡“度田”的执行情况。太守反复叮嘱,汇报前要去了解一下邻郡的汇报情况,但是不要问河南、南阳的情况。大概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个文书吏就在上报的文书册中夹了一枚木牍,上面写着“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但他实在粗心大意,到了御前汇报、呈奏书简时,竟然忘了把这枚木牍抽出。刘秀发现后很是奇怪,便询问木牍的由来,陈留文书吏当然不敢供出是太守的叮嘱,便谎称是在洛阳长寿街上捡到的,不知此言是什么意思。 刘秀大怒。其实皇帝本人和参加会议的群臣,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对这句话的意思心知肚明,只是没人站出来明说而已。

皇帝的新装,最终被孩童戳破——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一语道破了木牍上文字的奥妙。

当时躲在帷幄后面的皇子刘阳,刚刚被封为东海公,是刘秀最喜欢的阴贵人的儿子。他忍不住说,这个小吏只是接受郡守的命令而已。刘秀自然要追问,为什么要强调河南、南阳不可问?少年刘阳从容对答:“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东观汉记校注》)意思很清楚,“度田”的政令在河南、南阳等这些高门贵胄之地,根本无法执行,所以太守嘱咐文书不能以他们的汇报为标准,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刘秀派人严刑审问文书吏,小吏的供词果然与刘阳的推测完全相同。

此事之后,刘秀非常欣赏刘阳的聪慧(据说改立刘阳为太子的想法,此时已经萌生)。陈留吏事件虽然水落石出,但此事也昭示着“度田”政令在河南、南阳等地执行大打折扣,已经成为人所共知的事实。

一个文书吏,一不小心揭开了盖子,汉光武帝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他果断采取措施,一大批高官因为“度田不实”落马被杀。明确可考的有河南尹张伋和东平相王元。河南尹掌管京师重地,是最重要的地方官;东平国是汉光武帝之子刘苍的封地,王元是东平国相,地位也很高。处死张伋和王元,再次表明汉光武帝“度田”的决心。

在一大批官员被处死后,紧接着,一场波及全国的叛乱爆发了。造成这么大的风波和兵灾,一向强调“柔道治国”的汉光武帝,对自己在“度田案”中的杀伐果断有过后悔吗?

似乎有过那么一点儿。《资治通鉴·卷四三》中记载:“后上从容谓虎贲中郎将马援曰:……‘吾甚恨前杀守、相多也!’……对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也!’……上大笑。”意思是,刘秀有一回曾对马援感叹,自己对“度田案”中杀了那么多高官,确实有点儿后悔,而马援的回答很是宽慰,他认为那些人所犯之罪就该杀,完全不值得怜惜。请注意刘秀的表情,“从容”“大笑”,大概也明白了所谓“不忍”和“追悔”的成分到底有几分。

说到底,刘秀本人在“度田案”之前,其实已经下定决心要整治吏制,以便顺利推行“度田”,而陈留吏事件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而已。

选择建武十五年(39)这个时间节点,刘秀可谓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此时距离公孙述最后一个割据政权被平定已过去三年,陇蜀已定,边患稍安,功臣宗室封赏已毕,确实是刘秀腾出手来,严格执行“度田”的最好时机。

这就涉及刘秀推行“度田”的深层次意义:借“度田”来“抑强”。


“蛇打七寸”,三招瓦解叛兵

一般认为,刘秀严格“度田”是为了扩大税源和役源,来增加财政收入。这当然是一方面原因,但绝不是刘秀疾风骤雨般铁血执行的根本原因。

显然,“度田”除了经济目的以外,有更为重要的政治目的,就是通过“度田”,强化国家对土地、人口的控制,进而剥夺地方大姓、豪族军阀所控制的土地人口,打击其势力,消除因长期割据而潜在的动乱因素。

众所周知,早在西汉末期,郡国大姓、地主豪强就已经开始豢养私兵,筑坞自保了。到了新莽大乱时,豪强大姓拥兵自据者不计其数,他们或者和军阀结盟欲争夺天下,或者想自保一方,基础都是控制了大量土地和人口。

刘秀建立东汉政权后,所谓三年得天下,其实后面经过了十多年的打打停停,削平和兼并了大大小小数十支割据武装,才算真正统一全国。但是,这种统一并不稳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央的统治对人口的控制力远远不如地方上豪强大姓。

这是因为,不少割据势力事实上是迫于军事压力归顺刘秀的,只是为了保住既得利益,一有风吹草动,就有可能揭竿再起。

对于这一点,刘秀深有体会。建武八年(32),刘秀认为东方已经安定,于是亲提大军,西征隗嚣。皇帝离开京师,车驾刚到上邽,后方鼓角即鸣,原来颍川的盗贼攻陷了颍川及其所属各县,河东太守及守兵也反叛,京都震惊骚动。与此同时,更东边的安丘侯张步反叛后返回琅琊,准备召集旧部,东山再起。

《后汉书·光武帝纪》如此记录了刘秀的狼狈不堪:“帝自上邽晨夜东驰。”意思是,刘秀率兵昼夜不停地往东疾驰。最终叛乱皆平,但是也给刘秀敲响了警钟,他不过是御驾亲征一次,便闹出这么多事来,可见后方并不稳固。但此时刘秀的战略目标还是用兵陇蜀,对已经归顺的地方豪强势力以安抚为主,力求稳定。

直到建武十五年(39),国家统一,上层秩序基本确立,刘秀这才黑下脸来,梳理和解决新生的东汉王朝基层的统治方略。首先被他拿来开刀的,就是地方上两千石的官员,因为盘根错节的利益纠结,这批官员对地方上的豪强优待有加,执行中央政策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了事。

等到大司徒欧阳歙被追责,十几个郡守被诛后,其余的郡县地方长官自然不敢像以前一样接受贿赂,继续充当保护伞。地主豪强不能继续隐瞒户口和田地,逃避国家的赋税徭役,利益受损,自然要起兵作乱,于是《后汉书·本纪·光武帝纪下》中记录:“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青、徐、幽、冀四州尤甚。”

一开始,地方长官剿匪不力,以致“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这也恰恰说明了郡县官吏与这些叛乱势力之间的关系,官兵刚出门,消息就传出去了,所以才会出现官兵一到,乱军已经解散,官兵走了就立马集结起来的现象。就这样,叛乱规模越来越大。而叛乱最为激烈的青、徐、幽、冀四州明显不是一般的盗贼,而是蓄积在民间的反叛力量乘此乱局东山再起。要知道,青州就是张步的老巢,徐州是董宪的地盘,冀州是王郎的根据地,幽州则被彭宠经营多年,张步、董宪、王郎、彭宠等人虽然被刘秀所灭,但其旧部依然伺机而动。

到了建武十六年(40)的冬天,刘秀为彻底平乱颁布了几条政策,一下子“蛇打七寸”,立刻瓦解了叛乱势力,一个月不到就海内升平了。 刘秀到底用了哪几条策略平乱呢?第一条政策是让“群盗自相纠摘,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后汉书·光武帝纪》),这其实是让匪徒们互相检举揭发,五人合伙杀掉一人的,可免去杀人罪。仅此一条就足以让叛乱阵营为了自保而互相残杀了。当然,这条政策很可能让叛军面对剿捕,为了隐蔽主力而牺牲一些爪牙,刘秀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即使投降,也要“徙其魁帅于它郡,赋田受禀,使安生业”。就是把那些叛乱首领迁徙到其他郡县去,剥夺他们对原有土地田产和族人属下的控制,失去了兴风作浪的基础。

第二条政策则是针对剿匪地方官们的,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以前在“度田”中有所失职、回避的,叛乱开始剿匪不力的,一概不追究责任,只看他们最后剿捕和消灭盗贼的结果。

很显然,确实有一些对中央心存狐疑的郡守县令,毕竟刘秀的追责连欧阳歙都杀了,很可能迫使他们倒向叛乱一方。此令一出,他们便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会全力剿匪平叛。

不过,后世史学界恰恰因为这一点,认为刘秀完全否定了此前的政令政策,向地方官员和豪强大姓低头让步,因而得出一个结论:“在解决土地问题上,汉光武帝是完全的失败了”。(范文澜语)

由于史书上没有建武十五年(39)“度田事件”的后续记载,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史学界的主流意见都是东汉的“度田”政策在叛乱之后逐渐被取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直到1989年,甘肃武威旱滩坡东汉墓出土的“度田”简,彻底颠覆了史学界的“失败论”。这两片木简署明的时间为建武十九年(43),记录了“度田”制度,要求基层乡吏在每年的五月核对土地数量。为避免“度田”不实,隐匿土地三亩以上就要受到惩处,这简单而冷酷的法令表述背后,让人感受到法令制定者的决心。

2010年,在长沙五一广场地下的一个井窖内,考古工作者再次发现东汉简牍,这枚简牍署明的时间是汉和帝元兴元年(105),是在建武十五年(39)的六十多年之后,一个乡吏向上级报告自己“度田”所遇到的特殊情况(测量者和被测量者发生冲突,测量者被打伤,正全力缉捕肇事者)。从这个文书中,我们能体会到东汉“度田”制度在基层执行的难度,但能够明确,“度田”政令在全国范围内得到了普遍推行,并且有相当长的延续。

由此可以推断,汉光武帝当初赦免地方官员在“度田”工作中的失职和回避,只是在叛乱这一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而平叛过后依旧是严格执法。在其之后,明、章、和诸帝延续“度田”政策,并将其作为每年五六月份的常规工作,跨越东汉帝国的所有行政层级严格执行。


A面柔道治国,B面铁腕治吏

说起董宣这个名字,大多数人反应不过来,但要是提起初中历史学过的“强项令”的故事,很多人就会有点印象了。

《后汉书·酷吏列传》中详细记载了这个故事。刘秀的姐姐湖阳公主家有个奴仆,行凶杀人后躲在湖阳公主家里不出门。躲了一阵子大概以为没事了,他便随公主的马车出行。结果被洛阳令董宣拦住了,他大声数落湖阳公主的过错,呵斥奴仆下车,当场将其诛杀。湖阳公主颜面扫地,跑到宫中向刘秀哭诉。刘秀大怒,当即表示要召董宣入宫乱棍打死。结果,等董宣来了,刘秀却被他的一番话打动。刘秀想给董宣找个台阶下,只要他向公主叩头谢罪,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董宣宁可往柱子上撞,血流满面也不磕头。刘秀就让人强按他的脖子,他两手撑地誓死不从。最终刘秀没办法了,只好说:“强项令出去吧!”并赏赐他三十万钱,董宣将钱全部分给手下官吏。此后“强项令”的威名,令京师的豪强权贵心惊胆战,人送外号“卧虎”。

湖阳公主明知刘秀偏袒董宣,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世人皆知,董宣这条命本就是刘秀救下的,让他当洛阳令,正是让他干这些得罪权贵的活。在姐姐告状时,刘秀表面大怒,心里没准儿正偷着乐呢。

董宣的成名作是在北海国任国相时对公孙家族的严苛打击。北海大族公孙丹既是地方豪强又是州郡属官,绝对的“黑白通吃”。要拿公孙丹“开刀”的董宣甚至把他调到自己手下。公孙丹有一座宅邸建成,入住前请人占卜,得到结论说,这房子盖好了,会有人死。于是公孙丹便命儿子杀掉一个过路行人,将尸体停在宅子里,应验这个凶兆度劫。当然,他这一劫是过不去了,董宣毫不手软,立刻派人捉拿公孙丹父子,将其斩首示众。公孙丹族人愤恨,聚集三十多人,手持兵刃堵在董宣府第门前,大声号哭喊冤。没想到董宣更狠,他查明公孙丹一族曾依附过王莽,还可能勾结海盗,以此为由,将闹事的三十多人都抓起来,毫不留情全部诛杀。

这事儿闹得太大,以至于青州地方官认为董宣杀人太多,上报朝廷后,将他关入牢房判了死刑。但是刘秀在看了奏章之后,却派人星夜驰往,赦免了董宣的死罪。随后,他一路擢升,最终当上洛阳令。其实董宣心知肚明:刘秀无非是看中他不畏权贵和豪强,不计生死敢于行事。

所以,董宣的脖子硬,除了他的性格刚毅,更重要的是,皇帝这个后台足够硬,才能成就他这个“强项令”。

董宣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刘秀少年时的好友樊晔任河东都尉时,也曾大肆诛杀当地豪强大族。后来他调任天水太守,颇有治绩,但凡是违法之人“率不生出狱”。恐怕没有人比发小更了解皇帝的内心需求吧。还有一个叫李章的人杀人更猛,他当阳平县令时,设宴请当地豪强赵纲吃饭。赵纲佩带兵器穿着铠甲,带了上百人的保镖队伍来赴宴。李章不动声色地和他喝酒。酒过三巡,李章突然拿剑将赵纲斩杀,官府伏兵尽出将那一百多保镖全部斩首。

董宣、樊晔、李章三人作为汉光武帝时期最有名的酷吏被记录在《后汉书·酷吏列传》中。开国之初就任用酷吏,这样的现象在历代少见。刘秀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从刘玄帐下一个招抚使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拥有几十万军队的大军阀,然后再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建立东汉王朝。因此,这个王朝先天就带有豪强大族联盟的性质,刘秀要想稳固皇权,必须抑制豪强大族,削弱他们的势力。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中,“度田”目的为此,任用酷吏也是为此。可以说,那些性情刚烈、不计生死、擅权行事的酷吏,在东汉的扫黑除恶斗争中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这些酷吏和其他朝代的酷吏不同,他们多数能善始善终,确实罕见,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刘秀始终坚持“抑强”,替这些酷吏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

与酷吏们相反的是,在汉光武帝一朝为官,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后世往往称颂光武帝的“退功臣而进文吏”,对功臣敬而远之,不让他们掌握实权,但能够高官厚禄颐养天年。殊不知所进的“文吏”,日子也很不好过。刘秀虽然虚设三公,但事归台阁。担丞相之名的大司徒之职就是个火山口,大司徒韩歆、欧阳歙、戴涉先后下狱死。后来,刘秀当朝任命张湛为大司徒,张湛听到惊吓过度,差点儿当场尿裤子,连忙称自己年老多病无法胜任,刘秀只好作罢。

事实上,三公此时已是虚衔,尚书台才是权力中枢,而刘秀对尚书台的官员管理更严,一旦尚书台这些品级不高但权力不小的官员出了事,他就会把犯错的官员直接拖到朝堂上当众鞭策。中央官员如此,对地方官员的管束自然更是严格。显然,铁腕治吏是他希望达成柔道治国的一个手段。

正是刘秀及其后继者整饬吏治、打击豪强,才让东汉初年出现了政治清明、户口增长的良好局面。刘秀的眼光的确很毒,他敏锐地看到决定天下的主导力量此消彼长,豪强势力如不剪除,后患无穷;吏治如果不严厉,政策只会走过场。不抓住这两点,中央政府就无法真正建立统治基础。因此,虽然刘秀一再标榜自己“柔道治国”,但是在“抑强”这件事上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始终铁血无情地强力推行,最终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

(摘自《细读两汉四百年》 杨基宁/著 华文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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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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