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别人呆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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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漳州古城漫笔（二）

逸 箫

（三）草包·竹蜻蜓

太太和女儿正在修文西路的一个竹草手工艺品店猎奇。

修文路分东西两段，其东西两端集中了文庙、武庙、东西桥亭，是古城历史文化的缩影。

文庙是古城现存最大的古建筑群，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据清乾隆《漳州府志》载，北宋庆历四年(1044年)建，政和二年(1112年)移于州左，南宋绍兴九年(1139年)复故址。明、清两代及民国时期，屡有修葺。历史上，朱熹、郑成功、黄道周等名人都曾到此庙祭祀孔子。文庙存有许多宋、元遗构，较完整地保留了宋代一来闽南古代木结构建筑特点，并将北方建筑风格元素融入其中，显示了中原文化的深远影响。庙中存有元延碑、明洪武碑及正德碑、清康熙八年的修建碑。而1924年的《重修漳州学宫碑》，则是康有为撰并书，这是康有为晚年作品，笔气十分雄健。漳州武庙，即关帝庙，是漳州最早建的武庙，始建于北宋时期，庙内保存下来的文物和庙门前的对联，标示着古庙建筑的年代。庙中清代的关帝大刀，曾在2004年被请到台湾巡游。关帝文化始于中原，现兴盛于环球华族，其奇特之处在于，一个历史人物，因为“忠义”二字，被儒、释、道三教都尊奉为神灵，世世鼎礼膜拜，翻遍青史，亦是极为罕见的事！古城的东西桥亭，则分别位于东西城濠之上，至今可见宋代子城的遗迹。

九十年代曾主编《漳州通》及《今日漳州》大型书册，多次探访文武庙等，故这次未再深入探究。

太太和女儿仍在修文路草木店里觅奇。太太相中了一个手工编的草包。草包采用人字形交叉编织，稻黄色，呈方形，两条背带紧实而绵软，凸显手工艺的精巧。包整体看去简明而古雅。太太喜欢这种古风古意，正在几亇包中比较，挑选，最终选中了一个满意的，却被建西抢先付了款。建西的儿子博豪则被店里的竹制小玩具吸引，后来选中了两个竹玩具：一个是竹制蜻蜓，一个是竹制旋风叶。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竹蜻蜓一一无论将竹蜻蜓的尖喙摆放在何处，它总是张开翅膀微微摇晃，最后都保持平衡，永远不摔跟头一一其实就是不倒翁的制作原理。他当然不太明白，两翅平衡的掌握，是需要了解平衡原理与掌握加工诀窍的。

草编竹制工艺据建西说也是古城的非遗项目，是古城中纷纷繁繁的传统工艺的一项。象这种传统工艺，在古城中，国家级的非遗项目就有多项，诸如漳州木偶头雕刻、布袋木偶戏、木版年画、芗剧、锦歌、蔡福美制鼓、八宝印泥等，而古城中居住的约一万名原住民，就是古城活文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四）秦腔·伽蓝庙

正漫步，忽听一阵高亢的歌调穿街而来，掠去了满街目光。原来两个老人，一睁一瞽，赤面汗颜，一人坐小凳而抱琴，一人席青石而击梆。坐凳者摇指拨弦，席地者引亢高歌，唱的正是犷放高古的“秦腔”。秦腔又称“陕西梆子”，源于远古的西周，是汉族最古老的戏剧之一。因演出时常用枣木梆子敲击伴奏，又名“梆子腔”，它的整套成熟、完整的表演体系对各地的剧种曾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亦是国家非遗项目。

听着高亢粗犷的秦腔，再听着旁边窃窃私语的闽南语，忽地想起了“南腔北调”这个词，眼下不正是“南腔北调”的最典型情境、最真切的诠释么？！南北地域的隔离并未消弥中国文化的链合，这种文化的伴生与交融随处可见，而闽南文化其实也是中原文化的衍传与延续，文化的源头是一致的。正因为如此，尽管站在街上的游人甚至店中的古城人，不知道瞽者唱的是什么，仍不影响他们在一旁津津有味观看和似懂非懂的欣赏。

这是香港路，老街两边也是典型的闽南骑楼式建筑，慢步而行，不时能看到香火纸烛、竹笠渔具、铁器刀具、炭炉竹帚等小店，恍如隔世。这里有明清至民国期间的历史风貌建筑，两座明代石牌坊一一“尚书探花”和“三世宰贰”高立街头，彰显着古城先人的荣耀。石牌坊立碑处有一小回廊清幽安静，几人便拐入小憩。

博豪有了玩具，一路兴奋。此时跑到廊外，用双手快速搓动，把竹风叶放飞空中。毕竟力小，竹翼飞得不高。他一遍一遍地努力着，以使竹风叶飞得更高，仿佛要在我们眼中证明他的厉害。我们则闲坐廊中，看他天真快活地跑动。忽然听得他大叫一声：哎哟！建西急步上前察看，原来博豪转动竹风叶时，不是向外搓转，而是向内搓动，结果竹风叶转飞到脸颊，撞击眼角，疼痛难忍。还好没伤到眼睛。

我在一旁教导博豪说：“凡事都得注意方法，包括玩。”看着他搓着眼睛有些见泪的样子，我又逗他说：“博豪，今天回去后写篇作文，题目叫《眼泪的启示》。”

博豪看着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时，博豪妈妈满头大汗，提了几大杯甘蔗汁回来了，一问才知道她为了买甘蔗汁，早早就去排队了，“今天人多，队排得太长了！＂她说。难怪一路上没见她的身影，辛苦了！她递给我一杯甘蔗汁，说：“尝尝这种甘蔗汁，加了片仔癀草，味道挺特别。”吸了一口，甘甜中混合着一种青草味，是别有风味。

廊边有个小梯，时有游客登楼。楼上即是神秘的伽蓝庙了。

伽蓝庙，始于何时，谁人所建，未见史料，无人说清，但已存数百年，此神秘一；庙不建在平地，建于巷顶，置于二楼，此神秘二；庙仅三平方，庙场虽小，却样样俱全，据查证是全国也是全世界最小庙宇，此神秘三；庙内供伽蓝，伽蓝是佛教里寺院的守护者和管理者，级别略低于菩萨。佛教传入中原后，庙内仅供伽蓝的不多，此神秘四。

佛的世界人不懂，所以才有那么多神秘。民间称伽蓝为伽蓝圣王，似乎如此称呼可以让神佛与凡人亲近些。如今香火缭绕，古城人守护着伽蓝圣王的法身，伽蓝圣王护佑着古城人的心魂，可谓相得益彰。只是远道而来的人，不知从三平方米的庙中回到百平方居室或千平方别墅，是否应该感到知足？！伽蓝数百年来尚能安然处身于狭小之庙，世人却时时躁然于兴建与购置高楼大院别墅，想必这就是佛与人的大不同了！

（五）月港·鲈鱼馆

月港不在古城，但没有月港可能就没有现在的古城。

月港名美，美得如诗如画。它是傲踞在中国海洋文化史上的一座丰碑。月港地处九龙江入海处，因其港道(海澄月溪至海门岛)“一水中堑，环绕如偃月”，故名月港。它与汉、唐时期的福州港，宋、元时期的泉州港，清代的厦门港，并称福建历史上的“四大商港”。

从15世纪末期至17世纪，即明朝中后期，这里曾是“海舶鳞集，商贾成聚”的对外贸易商港，市井十分繁荣。当时有许多诗篇赞美月港，其中有句云：“市镇繁华甲一方，古称月港小苏杭。”

月港与东南亚、印度支那半岛以及朝鲜、琉球、日本等心国家和地区有直接贸易往来，并以菲律宾的吕宋港为中转，与欧美各国贸易，使得中西方文化得以通过贸易互相渗透。漳州古城的骑楼建筑，以及古城内中西结合的石雕都显著受到了外来文化影响。古月港的潮流可直达古城，商船可以直抵城南，这使古城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古城的繁华因此直接受益于月港的对外贸易，从古城输出的丝绸、陶瓷、布匹、茶、铁铜器、砂糖、纸、果品等禆益了古城，从月港输入的胡椒、香料、香藤、象牙、西洋布、槟榔、樟脂、猿皮等亦丰润了古城。这是中国开放海洋拥抱世界的特殊年代，而月港连接的漳州古城成了海洋开放的象征。如今月港已没落成几个纪念碑，只有古城依稀记得那港埠船坞，那桨声灯影，那琳琅商品……

站在文庙前，站在被整饰得清静而明亮的弓弦状的明代泮池旁，想那曾经喧闹繁华如偃的月港，早已湮没于沉沙淤泥、衰蓬败草之中，禁不住要发声吁嘘！

近午时在古城中吃了米浆煎贴风味小吃，后建西又特地开车到古城外尝漳州名小吃一一豆花粉丝，算是满足了太太、女儿此行的心愿，而后到他居所品茶、歇息。

漳州江东鲈鱼，肉鲜味美，名声远扬。过去哺育了勃勃兴荣的月港的九龙江，现在依然哺育着生生不息的鲈鱼。傍晚，建西驾车驶往城外江东第一家鲈鱼馆，人多无座，择临家鱼馆，会同建西湖南朋友一家共进晚餐，至晚十点半启身返厦。

建西女儿子怡尚在厦门同安书法集训地，故驱车直往。博豪一路高歌，将所知男歌手高深名曲翻唱了遍，最是快活。至集训地已至晚十一时半，教师尚在评点学生习作，便与创办人李晓华老师茶叙。今之社会倡导复兴中华文化，习书作画的学子越来越多，有人教导，是大好事。车返回途中，见子怡习书一天，有些疲累，便逗趣说：“有大厨师开车，作家、古筝师、小画家来接，应该无憾矣！”一车人皆笑。

建西驾车送回居所。按博豪说法，大家又都回到了呆腻的地方。夜微深，车渐少，城已静。

望望夜空，似有星光隐隐。

2023.5.1初稿

5.13定稿于鹭岛不孤斋